她站在高高的馬車上,聖潔如在雲端的仙人,因聽到了他的祈求而將目光投注了過來。
而他,因為太過骯髒,以致於不敢看她的眼睛。
只記得她身後是陰霾而狂暴的灰暗天空,烏黑的長發被風推過肩頭,像暈開的墨跡一樣攏住了她。
那時他心裡有一個很小的念頭飛速掠過,連他自己都抓不住。
現在,嚴觀想起來了。
『她應該戴一條紗巾的。』如今的他又想,『坐在前室趕車迎面都是風,一定很冷。』
窺伺這種行徑堪稱齷齪,連樹都在懲罰他,風裡裹著的毛蟲一層層黑刺毛,只在他頸上一粘,就拱起豆粒般大的紅腫疙瘩。
嚴觀受了疼,付出了代價,心裡反倒好受些。
明寶清看起來並不著急,她今日也沒平時那樣早到,略遲了半個時辰。
嚴觀又想看著她,又擔心天涼晝短,再不出城就要趕夜路了。
又過了近半個時辰,明寶盈才提著書箱出來,她笑,她也笑。
明寶清攤開帕子遞過去,笑道:「我跟二娘去吃茶了,這是甘草梨糕點,吃著嗓子舒服。」
二娘指的並不是明寶珊,而是邵二娘邵棠秋。
明寶盈把梨糕捂在手裡,還想上後頭跟明寶錦一起分,但這回小妹沒有跟來,而是擺了一簍簍炭。
「給書苑的。」明寶清解釋道:「天冷了,我想留著現銀去打探三郎的消息,若是能把他弄到草堂寺附近的南山溫泉里,咱們見他就有望了。」
明寶盈拿了這炭就很不好意思了,忙道:「我自然知道大姐姐的心思。」
可蘇先生其實並不喜歡用這些所謂自家做的炭火,炭若不好,恐會爆裂傷人,但想想,讓僕婦用在廚房裡總是無礙的,便也道謝。
姐妹二人又走出了書苑,搬下炭後車上還有兩小罐糖,一罐飴糖一罐紅糖,還有一些絲麻針線。
針線絲麻是縫製冬衣用的,至於糖,明寶清解釋道:「給小妹買的,她和苗姨想試著做一做福民鄉的糕點,冬節里有口福了。」
小小驢車能從纖細的巷道穿行而過,在這點上的確比馬車更加便利。
楓楊樹的垂葉比起前月來已經疏落髮黃了不少,再過一月,想來就做不了幕簾擋不住人了。
嚴觀沒有走遠,他從另一條道上繞了出來,不遠不近地綴在驢車後頭,瞧著她們倆進了靜寧觀,這才轉身回了官廨。
『好歹知道不能走夜路。』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