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有關賈寬和穆元的案卷放置到一旁,拿起驗屍格目一行一行看得仔細。
賈寬的屍格寫得詳細,死者窒息而亡,死亡時間在亥時到子時,脖頸處勒痕為致死原因。屍體雙手與胳膊有輕微擦傷,像是慌亂中揮舞掙扎時與粗糙尖銳物體擦刮所致,不致死。死者衣衫完整,衣袖處有些許抽絲,像是不小心刮到樹枝類的尖銳物。除此外,屍體上沒有其他痕跡。
山間發現的白骨殘餘的信息不多,只確定屍骨屬於一名十五到二十歲的女性,埋在地下至少兩個月。根據牙齒磨損程度判斷,死者生前生活環境優渥,是大戶人家出身。
屍體顱骨被重物擊碎裂嚴重,四肢骨骼有細微裂痕,右腿有陳舊傷痕,應當是幼時受過傷,後來痊癒留下的痕跡。內臟皮肉均已腐爛,懷疑死於頭部遭受擊打而死。
屍體上沒有更多的線索指向兇手,謝汐樓腦海中閃過案發現場看到的破爛如布條的衣衫,心寒不已,這或許是僅剩的線索,可以窺見死者生前噩夢遭遇的一角,而那塊玉佩便是死者拼盡全力,為自己留得的昭雪。
無論如何,也要為死者討得一個公道。
最後一份案卷上是屍骨旁發現的玉佩的信息,謝汐樓翻看了下,與她的推測基本一致。
將案卷收納到一旁,謝汐樓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起身活動疲乏的筋骨。天色已晚,她推開窗戶,放月光入屋,引涼風吹散屋內的沉悶。
靜下來後,感覺到胸口處隱隱發熱,摸了半晌,才發現是一直隨身攜帶的玉佩搞的鬼。謝汐樓將玉佩從荷包中取出,瑩潤的白玉角落起了幾絲紅線,細弱卻如血色赤艷,讓人無法挪開目光。
這塊玉佩是兩年前突然出現在她身邊的,不知是何人所贈,也是她出事後唯一陪伴在她身邊的舊日的痕跡。虛無和尚說,她之所以能從那場刺殺中留得一線生機,皆因隨身帶著這塊「定魂玉」,這塊玉可聚集將散的亡魂,強行鎮壓於
體內,但被鎮壓者容貌會產生變化,漸漸擁有完全不同的相貌。
和尚說,她此刻並不算完全活過來,不能與玉佩分開太久。若有一日,這玉佩開始變紅,到通體赤紅,再到碎為玉片時,她才算真正成為一個活人。
在此之前,她需要尋找讓玉佩變紅的方法,需要忍受身體中的寒冷,需要躲開她曾經最喜歡的溫暖陽光。
進入石佛窟前她曾仔細瞧過玉佩,通體雪白,沒有任何變紅的跡象,不過一日功夫,卻有了如此巨大的變化。
過去的兩年,她嘗試過許多方法,想讓玉佩變紅,奈何這玉佩卻像是塊普通石頭似的,怎麼都捂不熱……到底是哪個動作哪件事,讓玉佩有了如此明顯的變化?
院中的人已經消失不見,謝汐樓邊思索,邊伸出手任由月光灑在指尖,竟隱約感受到幾分暖意。
歲月輪轉,唯有日月山河恆古不變,照古人照今人,照她這個半生半死的人。
無論如何,她還活著。只要活著,就有希望,就能找到活下去的方法。
正屋子房門推開,成松從屋內走出,垂頭喪氣步履匆匆離開,陸回隨後走出,一眼看到了謝汐樓。謝汐樓來不及合窗,便聽到陸回的聲音:「睡不著?」
謝汐樓嘆了口氣,半真半假回道:「眼看著趙員外的賞金進不了民女的口袋,哪兒還有心情睡覺?」
她將指尖掛著的玉佩塞回荷包,收回胸前,隔著幾步距離,陸回看不真切,只隱約覺得那荷包有些眼熟。
「是太川寺的物件?」
每逢佳節,太川寺會派發裝著寓意吉祥乾果的荷包給有緣人。荷包用百家布製成,角落繡著小葫蘆,極為特別。
除了香客,太川寺會將一定量的荷包送往皇宮,每年陸回都能分得一個,是以很是熟悉。
謝汐樓不奇怪他能認出,點頭承認,半真半假編撰謊話:「是,民女曾去過太川寺,陰差陽錯認識了虛無和尚,我們二人頗為投緣,他便贈予了民女這枚荷包。」
月朗星稀,二人隔著半個院子的距離,誰都沒再說話,怪異但莫名安心。陸回的目光不自覺鎖在對面人的臉上,心中的熟悉感再次翻騰而起。
堂木親自查了她的過往,沒有找到可疑之處,甚至今天的試探,她回答的也滴水不漏……她真的是謝家的庶女嗎?那這股熟悉的感覺又從何而來?
山林中的雀鳴聲傳入院落,驚醒夢中人,謝汐樓覺得有些冷了,想要合上窗,又覺得不打招呼有些不尊重對面的王爺,只能清了清嗓子,語音輕柔,帶著討好的笑意:「殿下,沒什麼吩咐的話,民女就先歇息了。」
「明日本王會下山離開兩日,鳶尾會留在寺中。若有什麼事,吩咐她去做便是。」
謝汐樓一愣,慌忙擺手:「不用不用,王爺的事比民女的事重要的多,還是讓她跟隨王爺您吧。」
陸回的話中全是不容置疑:「你來東吉寺是為本王做事,無論如何,本王會保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