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滿抬首,迎上他的目光:「我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你是說我們彼此揣著明白裝糊塗的掩飾與欺瞞麼?洛寧,我從不在乎那些,同樣不在乎那些關於過往的記憶。」
「曾經發生在燕京或是元陵的一切都已過去了,散盡了,從前的一切並非是你的錯,你我無從說虧欠,無從說原諒,你也該與我一樣,不要流連在過往的夢境裡了。」
「至於在太康,在潭州城,回到這裡後的種種,權當是因你與我……從前的一場夫妻情分所致。」
手中書冊掉下,沿著衣擺滑落在地,洛長安撐住軟榻,微微傾身,幾乎將她囿困在他的懷中。
他注視著她,咬在唇齒間的字字句句好似質問:「夫妻情分,姜滿,你我如今所有的,剩下的,只是從前的情分?」
姜滿寸寸後退,肩背抵上窗子,冷意便順著窗縫滲進來,滲入她的身骨。
「是。」
她終於感到冷,口中吐出的話語卻更冷,她應他,喉舌震顫間連自己都覺得殘忍,「不然你以為是什麼?我又一次看上了你?你我一世情分還不夠?難道你不覺得厭倦麼?」
洛長安的手臂微微顫抖。
燭焰飄搖,他的心也跟著顫,本欲出口的字句在口中轉了個回圜。
「厭倦。」
洛長安重複她的話,一時再說不出旁的話來。
他們只隔著一張案桌,即便燭火暗淡,姜滿也能看清他眼中的恍惚。
她捉住他的衣襟,推了推。
他不肯動,她便再朝冰上潑落一層水:「臣女言盡於此,殿下若執意留我在此,我無話可說。」
「姜滿。」
吐息纏繞,洛長安逼她更近,叫她再無退路。
他一字一頓喚她的名字,好似要將牙齒都咬碎,卻無法奈何她分毫,只能堪堪從喉嚨里擠出兩個字來。
姜滿自知將人惹急了,但為洛長安放她離開,卻不得不這樣賭上一次。背後的窗框有些硌人,她悄聲企圖調整一下姿勢,卻發現太過狹小,無論她如何動作,都只會離他更近。
事實上他們也已離得很近,他身上的沉香氣息幾乎要將她淹沒其中,她在一片沉而苦的空氣里浮浮沉沉,從未覺得這熟悉的氣味竟如此苦澀。
姜滿浸在微苦的氣息里,心念一轉,輕輕抽了口冷氣:「嘶……」
洛長安果然變了神色。
他的表情緊張起來,匆匆退開:「怎麼,是扯到傷口了?」
姜滿朝旁一避,避開他的影子。
洛長安頓然看出她的意圖。
他的指節攥緊又鬆開,緩緩直起身:「明日周瓷會來為你的傷處換藥,府中有什麼要添置的,你與她說便好。」
姜滿皺緊眉頭:「我說得這樣清楚,你還是不肯放我走麼?」
洛長安不語,轉過身。
「洛寧!」
眼見身影就要走出房門,姜滿坐直身體,喚他,「我要青黛,你府上的人我不習慣。」
洛長安本欲離開的步子一頓:「明日我派人請她前來。」
翌日清晨,周瓷將青黛帶來府上。
姜滿的傷處已無礙,只是傷口太深恢復得慢些,她任周瓷擺布著換好傷藥,待她離開,喚青黛到身旁,悄聲將字條交給她。
青黛心領神會,以替她取物的藉口又回了趟姜府。
姜滿知道,她做的手腳其實瞞不過洛長安。
她與侍女互換的偽裝並不高超,況且有明正司眼線在側,洛長安若真的打算阻攔,府外的守衛足以攔下她的所有動作,她只能被困在這裡。
她只是賭昨夜的話會奏效,賭洛長安的讓步罷了。
不過當姜滿成功離開,在巷子裡見到秦讓的馬車時,還是頗為意外。
自太康回來後,她已許久未與秦讓對坐相談過,至多宴上彼此有過簡短的招呼,而她昏迷時秦讓曾來探望,他們也未曾得見。
即便如此,二人眼下再次相見,也沒生出太多生疏。
車門推開一道縫隙,見她行動不便,秦讓忙探手扶她。
他扶姜滿入馬車,道:「你要青黛去找顧嘉沅,給鄭貴妃送信?」
姜滿來不及謝他,便聽他此問,輕輕點頭。
秦讓解釋:「我本要入宮,恰巧撞見青黛,你無需入宮,此事我會助你。」
姜滿同他道謝:「有勞世子,只是這件事,世子不要卷進來為好。」
秦讓笑了聲:「鄭貴妃若想插手,早就該出手,事及南越,她自然圖個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