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特別小的時候,6、7 歲吧大概,每次被送來姑婆家都害怕。
我家情況比較複雜,簡單來說就是之前我爺爺幫人做貸款擔保,結果貸款人卷錢跑了,還錢重任就落到我爸頭上。
我爸和人合夥做生意,賣國外 VCD 和 DVD,起初業績挺好的,家裡看新房都是去雍和宮那片兒的高級小區看。我爸對人也大方,親朋好友過年都是幾百幾百包紅包。朋友誰說借錢立馬送去幾萬。
不是裝逼的那種大方,而是真的心繫天下,自己有能力了就拼命對周圍人好,出錢出力出主意。
後來國家政策一出台,這門生意黃了,錢還完債家裡銀行帳戶就剩幾千塊,親戚朋友突然變成和我爸「不熟」,買房也不了了之。那之後家裡一直住 15 平米客廳和臥室連著的老房,算上廚房廁所可能也就 20 幾平米,那還是我奶奶原先單位分的。
所以小時候我印象最深的事情,就是我爸媽一開始吵架,他們就騎車從三里屯到和平里,沿著晚上的二環路,把我撂去我姑婆家。
有時候是我媽騎自行車送。有時候是我爸開著他的小摩托送,夏天的時候他光著膀子騎摩托,我抓著他皮帶,摩托車剎車,我人往前靠,一靠他後背就能靠一臉的汗。
但是甭管誰送,他們都只把我放小區門口,讓我自己走進去。
那會兒我是真的害怕。老小區的路燈昏暗,道路兩旁的楊樹樹影重重。偶爾自行車棚里還會傳來野貓的叫聲。外加上我這人對認路和認門特別不在行。
我姑婆家在 3 樓,有次我走到了 4 樓敲門,敲半天門才開。防盜門開了後,隔著紗門我看到唐祁。唐祁小時候可淘了,老被他爸媽揍,他來開門時可能是正在被揍的當中,臉上全是眼淚,疼的表情猙獰。我一看不是我姑婆,立馬慌了,開始哭。唐祁看我哭,可能調動了他大哭的神經,他也開始哭。
我倆一個在門外,一個在門內,分別因為不同原因哇哇大哭,我哭一嗓子,他嚎一嗓子,比誰聲音大。全樓道的聲控燈都被我倆震亮。直到唐祁他媽領我下樓去找我姑婆。
這就是我倆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再後來上小學,我姑婆退休在家閒著也是閒著,就開辦起「小飯桌」。所謂小飯桌,就是讓在附近上小學的小孩中午來家吃午飯,下午放學來家吃晚飯,一天解決兩頓飯,一個月交 300 塊錢。我姑婆因為只會做大魚大肉,不會搞營養搭配,生意慘澹,她開辦的小飯桌只有我和唐祁兩個小朋友。我還不用交錢。
小朋友不多,我姑婆任務就也不重,每天操心完我倆的飯菜還有大把的時間。她去棋牌室打麻將,認識了住附近的唐祁的姥姥。唐祁姥姥打麻將屬於人菜癮大,玩五毛錢的,她一個月能輸給我姑婆兩三百。所以那之後唐祁吃小飯桌也不用交錢了。
這一吃就是好幾年,上初中後,唐祁不好意思蹭飯了,就改成來我姑婆家寫作業,我倆一起。他有他的朋友,我有我的朋友,在學校我倆也玩不到一起。只是習以為常放學後去姑婆家寫作業,看電視。
所以對於唐祁的問題,在他問我之前,我都沒想到這可以叫青梅竹馬。
一直以來,在我的感覺里,我和唐祁的關係與其說是青梅竹馬,不如說是飯搭子、作業搭子……
但是我不可能真的說:飯搭子、作業搭子。我感覺他會生氣。
就在我絞盡腦汁想出一個高大上的詞語時,下半場比賽開始,唐祁卻忽地按了下遙控器,電視關掉。客廳里靜的可怕。
第07章 咬他!
不到十平米的客廳內,只能聽到臥室門縫下可樂趴著玩球的喘氣聲。
我又不傻,當然知道唐祁生氣了。他希望我說什麼呢?朋友?同學?發小?青梅竹馬?
可是在我心裡,他都不是啊。是有問題第一個找他傾訴的人嗎?也不是。因為我是那種有問題會自己消化的人。也不會去找他解決。
所以具體他是什麼,我說不上來。
唐祁在我這裡沒有特定的角色。只是認識了很久很久,兩個人很熟很熟,兩家人也很熟很熟。而已。
他似乎很不滿意我此時的猶豫和糾結,還有支支吾吾。我聽到他在那邊自嘲般很輕很輕地笑了下。這讓我心裡有點難過。
大概是從來沒見過唐祁這個樣子,我大腦里的某個保護機制被觸發了,迫切想要終結這可怕的安靜。所以腦子裡除了在想剛剛他膝蓋碰觸的感覺,還在想得把可樂放出來。其他什麼都沒想。
我試圖站起身,邊撐著地邊碎嘴叨叨:「哎呀,我得把可樂放出來。它該吃飯了!」 其實根本沒有,我姑婆早晚各餵它一次,現在離它下次吃飯還有五個小時。
臥室內的可樂聽到「吃飯」,也站起來,然後開始激動地扒門嚶嚶叫。這小崽子,估計在想今天是什麼日子,難不成是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