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辰莞爾:「您不看看紅包里是什麼?」
「人要知足。」老太太丟下這句話,沖他擺擺手,勁勁地走了。
回病房跟二姐和孫大娘交待了聲,拿上二姐寫的離婚聲明,褚辰去知青辦給她辦理病退,然後又拐到民證局,站在民證局門口,褚辰遲疑了。
兩人明顯有情……
可不辦也不行啊,下鄉知青若在本地成家,是不允許回城的,除非城裡有單位接收。
最終一咬牙,褚辰走進了民證局。
再出來,手上拿著兩張離婚證。
晚上七點,褚辰和孫大娘將褚韻扶進了手術室。
醫生將二人攆走,拿出麻醉藥,注射進了褚韻體內。
對一位在婦產科待了大半輩子的老醫生來說,清宮術不過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手術,半小時,門打開,護士揚聲叫家屬了。
褚辰抖開自己來時穿的大衣,進去,包住褚韻,將人抱回了病房。
孫大娘拿著雞蛋、紅糖跑到食堂,沒一會兒端著碗荷包蛋回來了。
五個雞蛋大半碗糖水進肚,褚韻輕吁口氣,有力氣了,催著褚辰、孫大娘回寨。
褚辰端來杯水和半盆溫水,讓她擦擦臉頸,漱漱口。
把洗刷過的盆和口杯放好,看著人躺下,沒一會兒打著呼地睡著了,褚辰才和孫大娘輕輕帶上門,走出住院部。
「娃他娘,她四舅,」孫大爺趕著牛車剛到,就遇到了出來的兩人,樂道,「吃過晚飯,建國就催我趕快過來,我就說沒那麼快,她四舅來了,姐弟倆11年不見,不得好好說會兒話。」
孫大娘見不得老伴得瑟,沒好氣道:「是是,就你聰明!」
「嘿嘿,那可不!」孫大爺邊甩著鞭子趕牛調個頭,邊跟老妻貧道,「我要不聰明,當年那麼多俊小伙,你能挑中我?」
孫大娘老臉一紅,走到車邊,欠身在車架子前面坐定,對著他的後背狠狠拍了一記,斥道:「胡說什麼,老不羞!」
「哈哈……她四舅你來評評理,哪有實話都不讓人說的。」
褚辰只笑,跟著長腿一邁上了牛車:「大爺,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出發,你和孫大哥跟我們一起去貴州。」其實按褚辰的意思,這種手術相當於小產,怎麼也得養個三五天,怎奈,眼看著雲省知青越鬧越凶,哪敢多呆,別一個不好,波及到二姐。
畢竟,知青辦不是什麼保密單位。信不信?今天有人辦了病退,明天一早就能傳遍各大公社、農場。
越是人心浮動的時候,越不容許有特權的存在。雖然二姐有病是事實,可誰能說,十年知青生涯,哪個身上沒點大毛病、小毛病。
「你姐沒反對?」
孫大娘嫌他不會說話,又給了他一記:「小韻懂事著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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滬上。
夜深了,路上行人已很稀少,但仍不斷有自行車迎著寒風費力地蹬著向前,這都是些上夜班的工人。
街道兩旁,還有幾家亮著日光燈的店鋪開著,牛肉湯和生煎包的香味從熱氣騰騰的店堂里飄出來,引誘著人們停下腳步,在這隆冬的深夜喝碗熱湯、吃客生煎暖暖胃去去寒。
高壓汞燈把路面照得一片慘白,燈下遠遠走來一對青年男女,男的一米七四出頭的身高,推著輛自行車,自行車的前簍里擱著一隻長拎圈的棉布譜袋。
女孩走在他身邊,低他一頭,背著把大提琴。
「問夏,阿拉姆媽額意思是,叫阿拉兩個人先定親。」
樂問夏聽著腳下皮鞋落在地面上的「橐橐」之聲,猛然停下,抬腳落下幾個拍子,哼了段旋律,咯咯笑道:「旭哥哥,阿拉姆媽講了,定親也好,結婚也罷,嫩屋裡廂首先要準備一間朝南額房間,三轉一響帶咔嚓、四十八條腿。」
褚旭一怔:「儂姆媽講額?」
「對額!」
「那儂咋想啦?」
「我?」樂問夏沖他歪了歪頭,笑道,「我當然聽我姆媽呀,伊又勿會害我。」她家住在武康路一棟公寓樓內,一家三口擠在一樓一個套間裡的偏房裡,一張棕繃麻,一個衣櫥,一張寫字檯,一個簡易書架,兩把椅子,擠得滿滿當當的,就是全部。
自小,她就睡在加了欄杆的衣櫥頂上。
她和爸爸白天要是練琴,家裡的棕繃床就得先推出去。
廚房、衛生間跟一套房的另外兩家共用,做飯要輪著來,因為廚房小,只安得下一個煤氣灶。早上洗漱,晚上洗澡,亦要跟人排著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