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飯吃到一半,就見宦者焦急而來, 看了眼靈徽, 有些訥訥。
「說吧, 女君不是外人。」皇后放下玉箸,輕輕拭了拭唇角。
宦者叩首, 說道:「桓貴嬪哭鬧著打翻了毒酒, 不肯升天,小臣不敢以下犯上, 請殿下給個主意。」
謝後神色依舊淡淡的,漫不經心地接過宮人遞上來的茶, 漱了口,才緩聲說:「先帝捨不得桓貴嬪, 故而遺詔命她殉葬。三日後陛下就要歸葬陵寢,貴嬪今夜不上路, 誤了時辰,先帝如何能瞑目。」
說到先帝, 皇后臉上掠過一絲悲傷, 但也只是剎那而已。
謝衍說得對,他的阿姊很適合這個宮廷。她將自己活成了一尊高貴的人偶,悲喜都沒有痕跡,心事藏的比誰都深, 只有眼中對於權勢的渴慕是真實的。
人殉已經廢除了百年,再無人提起,不管是不是先帝的遺詔,都未免太過殘忍。可是桓貴嬪的命運,早在桓家失勢的那一日便已註定。
成王敗寇,靈徽沒有立場為她悲傷。可她還是覺得脊背發涼,兔死狐悲。
「桓貴嬪口中叫嚷著要見殿下,說是不見殿下,她絕不就死。」那宦者又說道。
謝後懶懶地睨了一眼:「那就去一趟吧,她這樣又哭又鬧的,實在不成體統。」說罷,又對靈徽道,「女君便隨我一起去吧。」
她沒有商量的口氣,起身已去更衣。
靈徽應了聲諾,準備硬著頭皮跟隨皇后,看看這宮闈中陰暗可怖的一面。
……
夜色濃濃地掩了下來,籠罩在杳長的宮道之上。宮人提著燈,昏昏黃黃的幾點,照破無法探測的前路。
記得洛城的宮裡也有這樣一條路,叫做永巷,宮嬪皆住於兩側。高高的圍牆,遮蔽著一切,只有窄窄一條天地,成了宮人一輩子都仰望不到的自由。
幽禁的夜裡,不知哪裡縹緲出幾聲悲音,聽在耳中十分瘮人。想必是有人窺到了無望的前路,才在先帝新喪時,哭得這樣悲切悽慘。
「我進宮時,不過十七歲。那年我阿父新喪,家中皆由二叔和五叔做主。我阿母帶著我和幼弟,在這樣的大家族裡艱難度日,受盡排擠。」皇后忽然開口,聲音不大,聽在這樣深濃的夜色里,顯得有幾分寂寥。
「當時朝廷剛剛南渡,皇帝急需依仗大族,卻又不願王家權勢更甚,挑來挑去,看中的就是謝家。可是你也知道,世族重清名,尊貴更甚皇家。謝家部曲眾多,產業無數,女郎誰願意嫁入皇宮受委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