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蘊艱難地掀起眼皮,恍惚中,她見這個房間裡的人不斷進進出出,床邊一個年長的婦人緊張地盯著她。
見她睜開眼睛,奶娘對她溫和一笑,安撫地把她被汗水浸濕黏在兩頰上的頭髮攏到一旁,輕聲道:
「郡主乖啊,沒事,就是簡單的發熱而已。別怕,府里的醫師馬上就到,若不行,殿下就去宮裡請太醫,陛下最喜歡郡主了。」明明聲音已經在發顫了,面上卻依舊鎮定自若,溫和的話竟奇蹟般地撫平了宋知蘊有些焦灼的心。
她虛弱地揚起了個笑臉,苦中作樂思索著,郡主?她的身份還挺高的,就是不知道她這是進入了哪個朝代的劇本。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靜靜躺在床榻上,裸露的肌膚通紅一片,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如雨後春筍般冒出,又在瞬間蒸發而盡。
她緊皺著眉頭,嘴巴大張,胸膛急劇起伏著,每一次吸氣和呼氣喉嚨里都冒出粗壯的喘氣聲,仿佛那熾熱的火蛇要掠奪盡她呼吸的空氣。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襲來,恍惚中,她看見一紅衣女子以一種非人的速度沖了進來,到門檻處還踉蹌了幾下,她卻渾然不在意,將摔未摔地幾乎四肢並用跑到她的床前,在離她床前還有幾米的位置,她竟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臉上的淚珠不斷地從眼中湧出,她緊緊地握住孩童的小手。宋知蘊艱難地抬起眼眸望向了她。
她覺察到孩童的目光,憋住了喉嚨里的嗚咽聲,努力揚起了個笑臉,只是那上揚的嘴角死死抿著,嘴唇抽搐般發顫,竟比哭還難看。
見宋知蘊呆愣地望著她,女子以為她害怕了,顫抖的手緊緊包裹住滾燙的熱源,無措地哄道:「羲和,別怕,是阿娘,阿娘來了,這一次阿娘一定能救你的。」
身後背著藥箱的醫師喘著氣來到宋知蘊的面前,女子這才冷靜了些,通紅著眼望著醫師沙啞道:「救她,不惜一切代價。」
言罷,她慌忙讓出身來讓醫師診斷,甚至還張著嘴小聲喘著氣抑制著哭聲,生怕自己弄出太大的聲音打攪醫師的診斷。
周圍的人何時見過素來驕傲的女子如今這般模樣,自女子進來後就被擠出核心圈的奶娘悄然上前,握住女子發顫的手,輕聲道:「殿下,郡主天生華貴,發個熱罷了,定能平安無事的,殿下不必太過焦慮。」
女子時隔多年再次見到眼前之人,一聽這話,再也憋不住了,頓時淚如雨下,慘白著臉對奶娘搖了搖頭,她不懂,她不懂。
醫師診斷完畢後,立即令人下去熬藥,而後面色如常地輕聲道:「回稟殿下,許是這幾日天變夜寒,郡主夜裡不小心吹了涼風,這才染上了風寒,發熱起來了。郡主身強體壯,待老夫開上幾服藥,喝上幾天,修養一段時間,定恢復如初,郡主不必擔憂。不過許是臣學藝不精,保險起見,還需殿下請宮裡的老太醫再給郡主診斷一遍。」
女子聞言情緒卻出乎意料的穩定,她抹去滿臉的淚水,彎下去的腰逐漸直了起來,嘩啦一聲,寒光剎顯,她手握寶劍,平淡的目光掃過跪在地上告罪的每一個人,冷冷道:「本王這就進宮去請太醫,在此之前,羲和不能受半點閃失。你們懂的。」
明明只是個很平常的話,在場的眾人不由打了個冷顫,恭敬地應聲道。一旁的奶娘剛想上前言昨日夜裡郡主的窗戶竟莫名被人給打開了,就見女子擺了擺手示意別說了,她早已知曉。
女子眷戀地回眸望了眼床上濕漉漉望著她的孩童,輕聲道:「羲和別怕,阿娘去去就回,馬上給你帶回來,你等著阿娘。」
宋知蘊艱難地點了點頭,卻對她口中的請表示懷疑,遲疑地看著眼前殺氣騰騰的女子,她這樣不似想要去皇宮請太醫,倒像似要一路殺進皇宮,片甲不留。醫師不是說她的病不打緊嗎?
不過她倒是從這隻言片語中大致推斷出了一些信息,也不算毫無收穫。眾人稱呼此女子為殿下,說明女子應該為皇族身份,就是不知是宗室還是當朝公主。
她更傾向於是當朝公主,瞧她那拿劍要闖皇宮的樣子,不是當朝公主,沒有一定的權柄哪敢啊。
她也依照如今的線索大致推算了一下朝代,令人震驚的是,居然離她如今的朝代挺近的。
畢竟前朝沒有女帝,女子地位低下,暮雲皇朝第一代女帝秦燭芮上位後,大肆提高女子地位,接連傳了幾代女帝後,早就習以為常了。
因此她傾向於這個小世界的背景是暮雲皇朝,且是秦燭芮以後的朝代。
門外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襲來,夾雜著金屬摩擦聲,不一會兒便把院子團團圍住,甚至還有一隊疾行的腳步越來越遠。
宋知蘊震驚地瞪大了眼,她這位阿娘可比她想像中掌握的權柄還要多,這動靜……她是養了多少私兵啊,不會真的要直接強闖皇宮吧。
不應該啊,只是借個太醫而已,又不是其他過分的要求,當今皇上不會狹隘到連一個小小的太醫都不願意借給她的後代吧。
宋知蘊百思不得其解,但還是由衷地感慨了下,她這位阿娘還真是愛慘了她這個子嗣。鬧出這麼大動靜,冒著謀逆的風險也要救她。真好啊。
宋知蘊燒得迷迷糊糊,放空腦袋,腦海里下意識出現了剛才那位女子的面容,她總覺得這位女子的樣貌有些眼熟,到底是在哪裡見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