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拍了拍她略帶涼意的手,將暖手爐塞給她,手爐里的火氣燒得正旺,她餘光復見子星將手上提著的食盒遞給柏珠道:「阿南來便是了,怎把大外姑當作外人,還帶東西?」
「柏珠,你去吩咐小廚房再做點吃食來,」姜氏又對著蘇以言道,「早知阿南會來,該是多準備些你喜歡吃的,不知阿南喜歡什麼,我這就吩咐小廚房再做些來。」
蘇以言第一次來大房院子裡,迎目而來是院裡三棵直衝雲霄的秋葉梧桐,雖已在雪蓋之下失了蔥青,卻如登雲梯一般佇立在此。旁搭著葡萄架子,枝丫在霜雪之下森寒如鐵,院裡還有兩口已結冰花小水缸,應是夏日賞青蓮所用,素雅淡然的院子。
「阿南想著來拜訪一下大舅和大外姑,」她聞姜氏問話,靦腆一笑道,「阿南身無長物,沒什麼拿的出手的,食盒裡是梅粥和梅花包,望外姑不要嫌棄的好。」
「哎喲,我的寶貝心肝兒,外姑怎會嫌棄,外姑喜歡得緊,就是辛苦了你做這些。」
姜氏笑得嘴都合不上,像是這才想起她兒,往後招呼道,「鶴兒,走快些。」
進到屋內,蘇以言只見大舅坐於內室冰裂紋樣式欞花圓窗前,手持書卷,盯著窗外一枝寒梅出了神,一動不動。
姜氏喚道:「官人,阿南來了。」
雲鞏這才回神。
明日他便要上廟堂,此事關乎社稷治安,有人膽大妄為到在皇城裡連開封府衙的人都敢劫了,他必得抓住此事好好奏上一本。
他剛走神便是
在傅會文章,字斟句酌。
聽聞說許書南來了,他忙放下書卷,起身來,見蘇以言向他行禮,招呼道:「阿南來了啊,用過膳了嗎,沒用過便一起用了。」
蘇以言微微搖頭,姜氏道:「來人,擺膳。」
她親自接過柏珠手上的食盒,緩緩揭開,將食物小心翼翼拿出來,見梅花包兒皮似菊花心光滑,小巧玲瓏,隱約可見星星點點的紅色夾雜其間,她將其盛上碟子,用筷子給雲鞏碗裡添上一個,對著他道,「嘗嘗,這是阿南親手做的。」
雲鞏聞言笑道,「阿南下次只管來便是了。」
蘇以言伴著他們一家子用著午膳,姜氏時不時地給她配菜,她也時不時地用餘光去看旁的雲鶴。
突然來了一人闖進院子裡。
定睛一看,竟是二舅。
只見雲密還沒換下朱色朝服,就這樣大步闖了進來,邊走邊喊道:「哥哥,今早朝會上官家動了大怒。」
進來後才發現自己大哥這個時辰才在吃飯,他略微向嫂子拱了拱手,見蘇以言也在,稍稍震驚,還朝向大哥焦急道,「夏卿當即在朝堂上脫了帽。」
「什麼?」雲鞏丟下筷子,站起身來,一陣暈眩,扶住桌子才繼續道,「細細說來,到底發生了何事?」
王家與雲家乃世交。
夏卿——兵部尚書,王至王賢之,和雲家老相公一樣快到致仕之年,師出同門,在滿朝文武中交情最為深厚。
此人如其名一般,乃先帝所諭——偉玆賢才,為棟為梁。可惜,為人過於剛正耿直,不懂變通,不適合做直臣。這些年來,一張不饒人的嘴不知暗地裡得罪了多少蛇虺小人。
雲密氣喘吁吁,頭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水,雲鶴趕忙起身倒了一旁的溫茶遞於他。
他咕咚咕咚幾口水喝下肚,才砰的一聲將杯子放於桌上,也沒顧及正在埋頭吃飯的外甥女和正在溫聲細語對蘇以言講話的嫂嫂,皺著眉頭道,「哥哥放心,夏卿不是向上請罪,是以職向天家請命要求徹查。」
雲鶴聽聞叔父所言,未待父親出口,輕放下筷子,星目半闔,出了聲,「可是徹查兵糧一事?」
「我還未講出口,鶴兒你怎麼知道的?」
「今日路經燕尾巷,聽街口小童們傳的。」
「朝陽鳳鳴,夤夜蝮嘶,玉堂金馬,社鼠城狐,興耶,亡耶?
虺蜮蠱蝠,黑漆皮燈,政以賄成,下陵上替,亡也,亡也。」
「何家小童,竟敢唱出這大逆不道之謠,可阻了?」雲鞏聽得臉色一白,慌忙問道。
「父親放心,孩兒已叮囑過。」
「可問清楚是從何處傳來的?」
雲鶴搖頭,「孩兒已細細詢問,但小童們皆不知,只道是旁小兒新得遊戲童謠,已傳唱許久。」
雲密將雲鶴所言在腦子裡轉了半天,忍不住不耐道,「可這童謠和兵糧有何聯繫?」
「還有十句不便口述,待移步書房,孩兒用紙筆道來,」雲鶴起身,跟在其二人身後踏出了廳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