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封縣城文書一貼出去,只聞眾人歡呼聲,沒人登衙門門檻了。
這些日子,周珮一直住在蘇府,因他照顧了蘇功,蘇功又很喜歡他,便是一日三餐都叫上他。周珮覺得可滿意,能和蘇以言多多接觸,他求之不得,也就沒再提過去行台住,什麼時候回建德。
但蘇以言每次用膳時卻覺得如坐針氈,從那日與父親爭論過婚事問題,見著周珮能躲便躲,實在躲不過才疏離打個招呼。
這日,府上那株數年生桃花開盛紛飛,春陽暖人,蘇以言便拿了本書,搬了把交椅,坐於桃樹下,小丫鬟替她去取茶果了,她靠在交椅上,將書叩在臉上,這些日子,從見著周珮開始,到現今,就難得有如此愜意時候。
她感受著春風拂面,偶有兩瓣桃花飄在發上,倒是點綴了美人面。
險些打盹睡熟,感覺過了好些時候一般,蘇以言驚驚醒來,她將書從臉上拿起,直起身子來,往頭上拍拍,真有幾瓣碎花從發上滑落,她還以為是做夢呢。正左右看看,不知丫鬟怎麼還沒回來,卻見著一人筆挺清瘦,正帶著人從小徑那方走過來,她便想起身走了。
蘇以言腳步輕抬,便聽見周珮驚喜地喚自己:「阿言。」
她也不能裝作沒看見了。
只能轉身回去。
回了個禮,「周郎君。」
周珮已經撇下隨侍快步走過來了。
他面上帶著淺笑,看上去並不親密,也不冷淡,恰到好處,他又喚了一聲:「阿言妹妹,好巧啊。」
蘇以言不著痕跡皺了眉頭,往後退了一小步,坐回了交椅。他雖沒有雲鶴那份尊貴的出身帶來的矜貴之氣,可稍稍離得近些,蘇以言還是能敏銳感受到那份不同於世家子弟自會收斂的凌冽侵略氣息,她有些不喜歡。
於是她用著疏離的語調道:「周郎君,也來賞桃花?」
隨侍停在數十步的位置,也攔住了取來茶果的小丫鬟,見主子有話說,兩人便低著頭站在原地。
周珮望了一眼周邊,低聲道,「某是專來尋小娘子的。」
蘇以言提起警惕,「周郎君所為何事?」
「阿言妹妹,」周珮又抬腳往這邊走了一步。
蘇以言立即開口,止住了他還想靠近的步子:「周郎君……」
周珮充耳不聞,沒有止了步子,一股沉悶香味朝蘇以言襲來,蘇以言屏住呼吸,將書捲起來置於鼻下,一點書卷香進入鼻腔才稍稍舒適些。
周珮彎腰,帶鉤上的玉珏急促碰撞出響聲來,他湊到蘇以言耳邊說:「阿言妹妹,你不是許家的小娘子吧。」
蘇以言聞言色變,霍然抬眼,闖進周珮那漆一般的眸子裡。
她手攥成拳,指甲掐進肉里,卻感受不到一絲疼痛。
二人一時無言,只聞風打花樹沙沙聲,鳥兒渣渣叫叫喚聲。
周珮遊刃有餘一般直起腰,一語不發盯著蘇以言,似乎不想錯過她臉上任何表情,蘇以言垂了眸子,「周
郎君何出此言?我不姓許,誰又姓許呢?」
周珮搖搖頭,竟輕坐在一旁的石山上,輕聲道:「阿言妹妹不必否認,我雖是蕭黨,卻不是忘恩負義之徒,阿言妹妹於我有恩。」
聞言,蘇以言鬆開了不知直覺的手指,突然問,「你幼弟?」
周珮沒料到她這麼快便轉移話題,「那不是我幼弟,我幼時失怙,成年失恃,哪兒來的幼弟?」
「那是?」蘇以言追問。
「說起來,還多虧了阿言妹妹你的斗篷,不然……」說到這,周珮便不打算繼續說下去了,及時住了嘴。
蘇以言靈光一現,心中明白了七八分,「是蕭相之子。」
周珮頷首。
可蕭相之子怎麼會如此落魄不堪,與難民一同進城。
「阿言妹妹不必擔心,該做的不該做的,該說的,不該說的,我周蘭卿心裡有一桿秤。」話雖如此,蘇以言卻還是信不過,只強硬道:「你去打聽打聽,眾人皆知我父親乃許轉運使,母親是雲家三娘子。莫要再說這種平白無中生有的話,我不喜。」
「妹妹不必見外,某如若沒有確鑿證據,也不敢憑空亂說。」
聞言,蘇以言有些急了,額頭沁出些許汗來,本是料峭春風,打在額頭上卻讓她瑟縮了一下。周珮捕捉到了她的動作,提起擱置在一旁的花鳥斗篷,想給正思索對策的她披上。
斗篷貼近脖頸處肌膚,蘇以言才感知到,她伸手將斗篷接了過來,轉了身去。
周珮也不計較她的失禮,反而用拇指搓搓食指,露出勢在必得的笑容來。
在蘇以言系好斗篷,卻不轉身時,周珮瞧見了她那如雪似冰般的細頸,以及那餘熱未散微紅的玉耳,隱藏在烏髮之下,周珮身子有些發麻,心中卻微微發癢,眼神痴痴,只咽了兩口唾沫才像是反應過來失態一般,餘光仍像是鉤子一般留在蘇以言脖頸處。這才像是商量一般道:「不過某還有一件事,望妹妹能應我。某可以起誓,妹妹身份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蘇以言轉過身來,不說話,只展眉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