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邊子濯想坐上那個位置,明德帝將會是何種處境?
姜離不敢去想,他只知道,他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那孩子死掉。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那麼他為邊拓報仇的使命已經完成,他將與邊子濯再無瓜葛,或許等到那時,他就可以帶著明德帝走,走得越遠越好,最好這輩子,這生,都再也不會想起邊子濯。
「哐當!」一聲響,姜離手上舀水的木勺落在地上,突兀的聲音將姜離猛地驚醒,眼前,灶台上燒著的水在咕嘟咕嘟冒著泡,濃濃的白煙裊裊上升,看樣子已經燒開了好一會兒了。
姜離連忙站起身,整理好思緒,手忙腳亂地將火滅掉,然後用茶壺將熱水裝了,提著往屋子走回去。
外界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屋內點著幾縷燭火,邊子濯正背對他站著,他面朝著書桌,手上似乎正在翻看著什麼東西。
姜離不去理他,從他身側走過,將一旁冷掉的茶倒掉,重新沏了一杯新的。
他沉默地轉過身,剛想將茶遞給邊子濯,轉眸卻瞧見了他手上正在翻看的東西。
那些本應該被好好藏在書桌夾層里的佛經不知為何被翻了出來,邊子濯正噙著笑,一點點地翻看著,拇指的指腹處被佛經上未完全乾透的墨惹上了一層薄色。
姜離雙眼瞪大,拿著茶杯的手瞬間就僵住了。
第16章 恨之入骨
邊子濯聽得了身邊的動靜,輕輕合上手上的佛經,他用拇指掃過那上面熟悉的字跡,淡淡地看向姜離,在他的手邊,被翻找出來的數本佛經,正整整齊齊地擺放著。
姜離臉色慘白地站在原地,手掌緊緊捏著茶杯,渾身的血肉在邊子濯的視線下猶如扒皮抽筋,好似把他內里什麼一直隱藏著的東西一股腦倒了出來,羞恥又噁心。
「打入昭罪寺,遍抄佛經一百八十遍。」邊子濯看著他,語氣柔和了不少,他指了指手上的那一本,輕聲問道:「這是第幾遍?」
姜離不說話,好似只要沉默就能這般逃避過去。
邊子濯沒聽到回答,便拿著那本佛經走到姜離的面前,用著連他自己也沒發覺地,帶著些細微期盼的語氣問道:「問你呢?幫我抄到多少遍了?」
「幫你?」姜離像是才找到自己聲音一樣,他猛地抬起頭看向邊子濯,道:「世子殿下未免太自負了些,我為什麼要幫你抄?」
邊子濯眸子一沉,指著那些佛經道:「那指揮使真是好有閒心,我怎麼不知道,你何時染上了愛抄經的臭毛病。」
「我為我自己抄的不行麼?」姜離道。
邊子濯輕笑一聲,垂眸撫著那些佛經,像是不信他說的話:「哪有自己為自己抄經的。」
姜離聽到邊子濯這語氣,腦中那根弦仿佛啪的一下就斷了,只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揚手奪過一旁的燭台,還不等邊子濯反應過來,便猛地往那堆佛經上面甩去。
滾燙的蠟油低落在宣紙上,這玩意本就容易燃,碰到點火星子就熊熊燃燒起來。
邊子濯驚呼一聲,一掌拍掉姜離手上的燭台,伸了袖子就去滅火,可那紙燃的極快,只消眨眼之間,便將那佛經燃的只剩一半,黑乎乎的燃燒廢料落在地上,邊子濯睜眼看著猶剩下的那些佛經殘骸,臉色霎時間黑了下來,轉頭一把抓住姜離的衣領,怒喝道:「姜離!你就偏要這般惹我生氣!」
姜離不甘示弱地瞪回去,罵道:「世子殿下急什麼?我給我自己抄的經,我想燒就燒!」
邊子濯見他那副模樣,氣的嘴唇直抖,咬牙喝道:「你就非要這般口是心非!」
「你在逼我承認什麼!」姜離也吼:「你污我辱我,像狗一樣把我拴著,竟還妄想我會像剛認識你那樣,全心全意地愛著你?邊子濯,你來告訴我,憑什麼!」
邊子濯動作猛地一頓。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姜離好像馬上就要哭了,像是掙扎許久的人,終於找到了發泄口。
「玩弄我很有意思吧?你很享受吧!」姜離盯著他,聲音如寒冰一般冷:「看著我這副模樣,滿足你的自尊心了麼?世子殿下!」
像是即將碎掉的花瓶,看著姜離這副模樣,邊子濯心裡登時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他在這之前從沒想過那麼多,他理所應當地覺得姜離就是屬於自己的,沒有什麼其他的原因,他可以對他為所欲為,可以將他當做皇兄的替代,可以命令他做任何的事情。
這些年不都是這般過的麼?怎麼在看到這些為自己抄的佛經被他親手燒掉的那一瞬間,內心卻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呢?
邊子濯想不明白,他鬆開攥著姜離衣領的手,足下後退了幾步,後腰一下子撞到桌角。
「你不是把我當做你的狗麼?就算是我為你抄的又如何?狗幫主人抄了佛經,你受著就行了,非要刨根問底地惺惺作態,還要逼著我承認什麼,你這樣惡不噁心!」
邊子濯只覺得心口處酥麻異常,他閉了閉眼睛,腦海里理不清的思緒像是揉成一團的線,看不清,剪不斷,他心下一陣悶煩,索性一股腦兒地將所有盡數摒棄,只留了那麼一根最細最軟的,開口問道:「所以你承認是幫我抄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