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法不管她。
繞開幾個醉倒在地的人,他快步走到了朝笙面前。
「我要回去。」朝笙說。她聲音冷淡,神情也倦怠,翻湧的醉意流過眼波。但酒精同時軟化了她眉眼裡的傲慢,鬆散的神情反倒比平時讓人心軟了幾分。
他扶住朝笙,少女身形晃悠悠地,半個身子都倒在了他手臂上。
許雲暮難得有些頭大。
他毫無辦法,只好蹲身,將她放在了自己的背上。
少女體態修長纖瘦,雙臂舒展下,展開柔軟的皮囊。她低著頭,長發傾瀉。
朝笙懶洋洋的把頭倚在了他的頸窩,夏夜微涼,她呼出的熱氣還卷雜著櫻桃酒的氣息。
許雲暮確認朝笙在背上趴好了,這才起身。
背上的朝笙有些不耐煩了。
「許雲暮,你好慢啊。」她靠得極盡,吐出的熱氣裹雜著醺醺然的酒精,讓許雲暮控制不住輕輕抖了一下。
她微長的柔軟的發垂落在許雲暮的鎖骨窩上,有些癢。
他對於朝笙的抱怨回之以溫和的沉默,背著她走過長長的銀色沙灘,去往那輛在夜色中停泊已久的灰色邁巴赫。
海風穿過他微濕的襯衫,吹起少女黑如鴉羽的發,發尖飄進了朝笙自己的眼睛裡,她覺得有些難受,卻因為困頓醉意懶得伸手,於是胡亂在許雲暮的脖子上蹭了蹭。
「我不想吹風了。」朝笙抱怨。許雲暮肌肉線條流暢的雙臂用力了幾分,快速卻平穩地加快了步伐。
醉酒的人不能立刻躺下睡覺,可能會由於爛醉下的嘔吐物窒息,考慮到這些,許雲暮沒有將朝笙放在后座,而是將他背到了副駕駛這,也好時不時看著他。
他降下車窗,夏夜的涼風爭先湧入,驅散了微苦卻甜香的櫻桃酒氣。
言樂聽到引擎低沉的鳴聲,她在半醉半醒中抬頭,看到那個沉默溫和的小司機一步一步背著朝笙離開。她懵然地揮手告別,又一頭栽到了自己好姐妹的大腿上。
這個出身言家的女孩可愛,善良,和虛偽乖張的朝笙全然不同,可想起舞池裡翩然的雪白人影,落地窗下布滿陽光的輪廓,他無法不承認,她永遠能占據在他的視線中。
風沒吹散朝笙的酒意,反而煽動起她的卑劣,許雲暮看向言樂,眼中又流轉過幾許複雜,全被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仰躺在副駕駛上,手指攀附上許雲暮的手腕,寶藍色的袖扣在半明半暗的車中泛著綺麗的光,她借著酒意,驅使指尖滑過袖扣,落在了許雲暮的傷處。
身下人的動作和傷處的疼痛拉回了許雲暮的思緒,他低頭,看到原本困意正濃的人不知何時醒了,眼睛亮得驚人。朝笙勾唇,殷紅似櫻桃的口中吐出的卻是滿懷惡意的話語:「許雲暮,你在看誰?」
許雲暮愕然低頭,看到少女眼底酒意未散,眼角胭紅,冷冷地看著他。
他忽然窒了一瞬間。
許雲暮的沉默被朝笙當成默認,她笑得越加肆意,說出來的話愈發刻薄:「這麼多年,你還是改不了。」
她一字一句,顛倒黑白:「總是費盡周章,吸引我身邊人的目光。」
「小時候,是我的嬤嬤,然後,是我的老師,我的母親,我的朋友。」
「還沒學乖嗎?嗯?」她仰著臉,目露譏誚,看著許雲暮漸漸變得冷硬的神情,好像剛剛那短暫的溫順是幻覺,是海浪捲起的泡沫,她借著酒意,反而更加惡劣起來。
「不論他們有多喜歡你,你也只是我的一個傭人而已啊。」她語氣漫不經心,說出來的話卻只想把他的自尊踏進泥里。
許雲暮看著這張美麗到堪稱靡艷的面孔再次撕碎在人前溫善的偽裝,露出毒蛇的蛇信子,忽然感到難言的痛苦。
怎麼會被這樣的人蠱惑,腦子裡是早被她忘記的童年記憶,耳畔是她惡劣無比的嘲諷。
他幾欲無言。
許雲暮忽然感到莫大的屈辱,為什麼總是如此,好像已經習慣了眼前人的惡劣,被她牽著鼻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