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看向被他壓住的朝笙。
他驚覺,就是這張冷淡又嫵媚的面容,在洛都時就悄然蠱惑了他,一顰一笑,一言一語,都是她的圈套。
朝笙被迫仰面看著他,居然還笑得出來:「那日欽,我告訴過你,我討厭被當作一枚棋子。」
那雙流麗清冷的丹鳳眼中映照著那日欽悔恨的面孔,朝笙握緊了匕首——
「別反抗了。」他察覺到她的動作,反手去捉。
匕首高抬,朝笙毫不猶豫地刺向了自己。
鮮血四濺,那日欽被她毅然決然的動作震懾住了。
帳篷外,兩邊交手已分勝負。
「那日欽,我的孩子,你殺死你的弟弟,殺死宣朝的公主,是為了什麼?」
可汗憤怒而失望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
沖天的大火燃燒於狄人的王庭時,霖州,銀甲的少年將軍猛地捂住了脖頸。
池暮感到動脈劇烈的搏動,脖頸上赤色的痣燒灼滾燙。他心中莫名升起巨大的不安,心臟的跳動聲仿佛在耳邊轟鳴。
他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無法自抑地以虎口圈住咽喉,想要扼住這突然的痛意。
軍營里陡然響起的喧譁聲,他在痛楚中甚至未曾察覺到。
一個白衣縞素的少年騎著馬,橫衝直撞地沖了進來。
李樹在後面嚷嚷著:「是洛都的貴族,我攔不住!」
豈止攔不住,那少年風塵僕僕,似乎是長途跋涉而來。
夜色下,他點名就要見池暮,說話時漂亮的丹鳳眼赤紅,凶得很的模樣。
「池暮!我姐姐呢!」宿從笙一眼就看到了他。
那昔日沉默的小馬奴,被他姐姐護在身後的小馬奴,真的在霖州闖出了名頭。
玄槍銀甲,軍士簇擁。
可他無法替池暮高興,宿從笙只感覺到鋪天蓋地的怒火席捲了他。
他的姐姐救了池暮。
堂堂郡主,傾心於一個馬奴,在洛都等著他建功立業,等著他回來娶她。
然後呢?
「你來霖州有什麼用!」他崩潰出聲,「你眼睜睜看著和親的隊伍過了霖州!」
「洛都十里紅妝,送我姐姐赴死。而你,竟然連攔都不知去攔?」
池暮看到,那雙和朝笙如出一轍的眼中,湧出了大顆大顆的淚水。
「你說……什麼?」他的聲音沙啞。
他分開人群,心中陡然有了一個可怕的答案。
冷靜,冷靜——
池暮死死地摜住宿從笙,強迫這暴怒中的世子看向他。
「傻子。」宿從笙聲音恨然,狠狠地瞪向那晦暗如墨的眼睛,「和親的,是我的姐姐!根本不是宿雲秋!」
「她騙了你,也騙了我。」
……
在書院的宿從笙本不會知道這一切。
但楊氏的身體日漸衰弱,他不顧楊氏的反對,硬是從緒州趕回了洛都。
病榻前,楊氏形容枯槁,她的身體一年差似一年。
他的母親,冷淡遙遠如觀中泥塑的母親,原來終究是肉體凡身。沒有與他有過什麼母子和愛的時光,她就要老了。
「回來做什麼?」
他跪在她的塌前,低著頭,梗著聲音答:「見您。」
「你不該回來的,洛都沒有人希望你回來,阿從。」
她的聲音緩慢而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