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貴……」任月下意識道,老家離海城約500公里,兩地奔波的車旅費和誤工費,還沒囊括進去。經濟成本遠超任開濟在世時對家庭的貢獻。
任開濟的離世沒在感情上折磨她,而是換了另一條途徑擊潰她。
方牧昭:「白事是親人在人世間最後一段路,一般會隆重一些。但是豐儉由人,量力而為就行,你跟家裡人商量商量。」
任月:「就我自己了。」
方牧昭蹙眉,「你媽那邊……」
說曹操曹操到,孔珍回電。
任月當著方牧昭的面接電話,方言發音比普通話響亮,聽著像上火。
方牧昭走到兩三米外,在下風口抽菸。
孔珍說:「小月,我問了老家村里理事的人——」
任月打斷,「什麼理事的?」
孔珍:「就是很懂白事的人。他說像你老豆這種作孽死的,一定要請喃嘸佬給他喃喃,把他的凶靈從家裡請走,不然凶靈不散,後代倒霉。」
喃嘸佬類似道士,在主家停棺守靈間唱誦經文,祝禱死者往生。
任月:「你也覺得現在就火化,對麼?」
「警察那邊說可以火化,就讓他早點入土為安吧。」
孔珍的後半句尤為艱澀,超過她聽到前夫已故的反應,「小月,你哥這邊正準備擺酒,紅事和白事相衝,我可能不太方便過去。」
聽起來會沾晦氣。
任月怔忪一瞬,聲音低沉,「行,你忙你的。」
孔珍:「錢夠嗎,需要的話,我先打點給你。」
任月:「嗯,你先借我一點。」
孔珍:「小月,我能給的不多,你哥結婚也花了不少,現在彩禮都不便宜……」
任月酸溜溜,「他結婚你也得掏錢?」
孔珍聽出女兒的不快,又顧及她正處於治喪壓力下,多少有一點卑微:「夫妻共財,誰出都是從同一個口袋掏的。」
任月沒了計較的立場,「我年底給回你。」
孔珍:「不著急,你先處理好。」
掛了電話,任月兜起手機,走向方牧昭,當他殯儀館銷售似的。
方牧昭扔了煙,跟上次「霸占」她的電單車一樣。
任月說:「我想在海城火化,不走其他流程,然後帶骨灰回去做白事。」
方牧昭往辦公室擺了下頭,「先把這邊手續辦通,再聯繫殯儀館來接。」
任月手機響了一聲,孔珍轉帳5000塊,她收下。
方牧昭問:「錢還差多少?」
任月畢業第一年工資不高,剛適應社會,基本月光,第二年考了職稱提了500,年初一口氣還完助學貸款,手頭也就三萬左右。
任月臉皮薄,沒透底:「還差一點,我自己想辦法。」
方牧昭:「差多少?」
任月聽出暗示,故意問:「你借我?」
方牧昭:「可以。」
任月:「還沒問借多少就說可以,你錢多?」
電光火石間,任月想起來路不明的七萬塊,難道他私吞了?
任月表情陡然嚴肅,沒了剛才的迷惘,一看就是兩副面孔。
方牧昭也微蹙眉頭,似看懂了。
他口吻嘲諷多於調侃,「錢不多,我開貨拉拉,又不是開印鈔廠。」
任月:「不用了,我可以解決。」
方牧昭一副「隨你便」的表情。
任月示意她先進樓問手續怎麼辦。
方牧昭問:「要我陪你進去嗎?」
任月:「你在這吧。」
走了兩步又回頭,「你要是有事就先走,我今天什麼證件都沒帶,辦不了。」
方牧昭沒應聲,往裡甩甩手,叫她去她的。
片刻後,任月給方牧昭發微信消息,她要跟民警回一趟派出所。
泥猛:我不跟過去了,有事聯繫。
回到翠田派出所,任月第一次進了刑偵中隊的辦公區域。
民警將一張白底證件照放到任月前面,「見過嗎?」
照片上的男人跟泥猛差不多歲數,任月以前覺得泥猛兇悍,這位光頭厚唇,五官加劇了兇殘感。泥猛惡不在臉,凶在氣勢,只要他隨便一笑,街頭爛仔都能變陳浩南。
任月搖頭,「這是誰?」
「這張呢?」又換了一張監控視頻截圖的全身照,此男體型壯碩,比泥猛還要寬一點,多了一雙醒目的綠色人字拖。
任月還是搖頭。
民警說:「你老豆曾經的獄友,後來的老闆,你老豆幫他催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