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係結束,感情不會立刻停止,痛苦、遺憾和不舍,貫穿了任月和方牧昭。
方牧昭沉睡的身體猛地抽搐,驚醒坐起,後心一片涼汗。
他警覺打量四周,空無一人,房間的空調還在運轉,窗簾沒飄動,房門緊鎖。
再摸脖頸,乾燥如常,沒有記憶中另一個人的掌溫,也沒有夢裡濕漉漉的血跡。
從雲南回來後,方牧昭記不清第幾次半夜驚醒,只有抱到任月的夜晚,才睡得了整夜覺。
他撈過床邊桌上的煙盒,咬了一根點上。
香菸治瞌睡,抽了一根,睡意越發寡淡。
方牧昭無事可做,又回憶一遍葉鴻哲最後的交代。
上一次在瑞麗聯合地方公安行動,打草驚蛇,行動失敗,這一次隊裡打算等李承望一夥進入海城地界,立刻實施抓捕。
這只是方案之一,還有各種緊急預案。
任月的面孔出其不意闖入方牧昭的腦海,攪亂剛整理清晰的思路。
方牧昭閉眼揉了揉太陽穴,又抽了一根煙。
李承望車隊從雲南回來大有可能不走高速,各種國道鄉道監控有限,天眼無法實時追蹤,方牧昭需要及時給葉鴻哲返回定位。
車隊一旦進入海城地界,方牧昭就可以再見到任月。
叼了,又混亂了。
方牧昭笑出聲,無奈又淒涼,索性放任自己想一會任月。
方牧昭只是想著任月的臉,片段式的畫面,沒有特意回憶哪件事。
他們相處時間寥寥,大部分時間呆在金楓花園的租房,場景單調,容易模糊記憶,所有片段壓縮到一起,好像只有一天的長度。
方牧昭不敢深想,想得越多,愧疚越重。
他掀被下床,拿了煙盒、手機和鎖匙,下樓開貨拉拉,在三更半夜空蕩的街頭瞎轉悠。
任月不上班時都在房間,騙自己是戶外太熱。以前也宅,沒宅到躺一天,什麼都不想干。
任月又分成兩半,一半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精神不對勁,一半毫無動力改變。
六月下旬,有天老家來語音電話,孔珍簡單問了她這幾天上什麼班後,說:「下個月弟弟放暑假,我帶他去海城玩幾天啊?」
任月:「海城好熱,比家裡還熱,每天上下班騎車都受不了……」
孔珍:「南方哪裡不熱,只有暑假才有空啊。」
任月:「我到時、可能沒有時間,難請假……」
孔珍:「不用你陪,我們自己玩,你上你的班。」
話雖如此,任月總歸算「地主」,總要陪一趟。一想到要在家人面前強顏歡笑,任月霎時紅了眼,連應付普通社交都力不從心。
這段時間她一個人呆著只是懶一點,一旦接觸外人,時不時雙眼泛紅,看到窗口外黏黏糊糊的年輕情侶想哭,看到同事姐姐接她老公的愛心投餵想哭,聽萬修不經意問起休息怎麼不跟男朋友約會,更想哭。
上班戴著口罩和護目鏡,任月勉強忍住衝動,實在忍不住就跑進洗手間,悄悄吸幾下鼻子。
任月:「到時再說吧。」
孔珍:「還想吃炸魚麼,我在家裡炸一點帶過去給你,以前都不知道你愛吃這個……」
任月長大後,孔珍很少看到她表露喜好,能拍照發到朋友圈,一定是她很喜歡的東西。
任月像被魚刺卡喉嚨,哽噎一下,「不要……」
秋冬天冷,高熱量的炸物可以瞬間消滅飢餓,暖胃又暖心,天熱時只覺油膩,提不起胃口,就像任月現在。
任月:「不要炸魚……我再也不想吃炸魚了……」
任月聲音走了調,帶著顫音,隔著電話,連孔珍也聽出來。
媽媽擔憂:「小月,怎麼了?碰到什麼困難了嗎?跟媽說說……」
18歲後哭泣成了一種羞恥,任月唯一一次見過成年人流淚,是孔珍和任開濟離婚前夕。孔珍沒有嚎啕,只是像她一樣,坐在床沿,看著窗外,默默流淚擦眼角。
後來她才知道,孔珍哭是因為離婚帶不走她。
任月滑坐到地板,靠著床架,抱著膝頭,臉埋進雙膝間,一下又一下吸鼻子。
孔珍:「工作不順利嗎?還是生活上?是缺錢用嗎?」
任月的雙膝成了山峰,涓涓細流沿山而下,空調冷風拂過,大腿涼颼颼的。
她將自己抱得更緊,握著手機哭出聲,「媽媽,我好痛苦,嗚嗚……」
第55章
孔珍慌亂:「小月,怎麼了,先別哭,跟媽說說……」
任月只剩下一種單調幼稚的聲音。
孔珍:「要不媽去海城陪你,我去海城,小月,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千萬不要做傻事啊……」
任月不知幾時給媽媽留下脆弱的印象,不願麻煩遠在老家的媽媽,「不用,我沒事。」
孔珍:「你這叫我怎麼放心……」
任月:「我真的沒事,你不用來。」
孔珍反反覆覆寬慰唯一的女兒,台詞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