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還在動,也在看著她。
熟悉和陌生交錯,衝擊視覺,令她眩暈不已。
熟悉的是泥猛的臉,最後一次在床上,任月也是坐他身上,俯視他。
陌生的是他突然的出現,和糟糕的狀態。
任月想矮身,蹲下直接跪到泥猛身旁,他捂著腹部的大手濕漉反光,漸漸給暗色吞沒。血色混著夜色,隱藏進他的黑衣服里。
任月分不清他在粗喘,還是她自己的。他好像有話跟她說,嘴巴沒動,用眼睛說完了。
數不清的人影,從四面八方湧向他們。
第58章
回到貨拉拉。
方牧昭還沒搞清楚哪裡出差錯,身旁和背後兩支槍衝著他,生機渺茫。
他眼疾手快,鬆開油門和方向盤雙手奪槍,一手猛擊瘦師爺手腕,一手緊握槍管,仿製手-槍瞬間易主,到方牧昭手中時,槍口朝著它的前主人。
方牧昭迅速調整姿勢,正確握槍。
瘦師爺手無寸鐵,不像大膽堅也持槍對峙,方牧昭沒有立刻開槍。
瘦師爺撲過來掐方牧昭,撞動了方向盤,貨拉拉擺頭衝上人行道。
方牧昭猛踩剎車。
貨拉拉碾上剛剛經過的電單車,也有可能是人體,堪堪停下。
忽地嘭的一聲,駕駛室和貨箱的隔板劇震,一顆子彈貫穿鋁合金隔板,駕駛座椅背,再意外穿過瘦師爺身體,擊中擰過身的方牧昭。
方牧昭抬手往子彈來向開了兩槍。
貨箱頓時沒了動靜。
方牧昭竭力推開奄奄一息的瘦師爺,捂著汩汩冒血的傷口,拉手剎,開門——
他可以在車上靜靜等救援,心裡涌動一股強烈的不安。
方牧昭摔到地上,兩眼一黑,差點暈過去。
瞥了一眼車底,還好,只有他一個人躺在地上,沒有無辜群眾。
任月心臟狂跳,噗通噗通,胸口隱痛。
她從電單車逃開時,摔地擦傷膝頭和小腿,疼痛模糊感覺,她後知後覺跪下的地面濕了。
任月又沾上方牧昭血,像他們第一次見面以後,但是她沒空介懷。
那幾聲爆裂聲,可能並不是爆胎。
任月被一種黑洞般的情緒攫住,遲鈍多於冷靜,這是面對親近之人受傷時的正常反應。
她恨自己不是臨床醫生,急救經驗不豐富,無法有效施救。
任月:「你、還能講話嗎?是怎麼受傷的?」
方牧昭只是看著她,目光有點飄。他按著傷口,指縫仍在滲血。
任月脫下吊帶外純棉開衫,潦草收疊,蓋住方牧昭的手輕壓止血。
周圍圍滿黑影,任月抬頭隨機鎖定一個衣著顏色最鮮艷的外賣小哥,「你去叫120,叫了嗎?」
外賣小哥:「叫了叫了,快來了。」
任月:「110呢?」
外賣小哥:「我們就是警察。」
這些黑影講話都用吼,各種陌生詞彙橫飛,開槍,中槍,封鎖現場……聽著驚險又疏離。
情況發展超出任月經驗,她一時不知道作何反應,低頭按著濕透的臨時敷料,好像聽不見外界嘈雜。
救護車旋即抵達,任月把方牧昭交接給同行,她的開衫也下班,進了垃圾桶。
任月問:「是就近送市一嗎?」
急救醫生抽空回:「對,市一最近。家屬自己搭車,這裡坐不下。」
救護車關門閃燈,一連三輛,跟在開路的鐵騎後,鳴笛疾馳。
警車緊綴其後,警笛不斷。
陣勢之大,堵車的司機也不由開離張望,不少舉著手機拍攝。
任月回頭找她的交通工具,陪了她一年的電單車躺在貨拉拉前輪下,早被碾成一堆廢鐵。
周圍拉起警戒線,多了一批貨真價實的警察,各個穿著天藍制服,向她問話之前出示警察證,問她有沒有受傷。
任月搖頭,從挎包找濕巾擦手上的血,趁機問剛剛救護車拉走的是什麼人。
警察沒答,警告她不要拍照錄音發社交媒體,不信謠不傳謠。
任月登記完信息,電單車後續還得找交警,被趕出警戒區。
翠田河沿路堵車嚴重,煩躁的喇叭聲此起彼伏。
任月掃了一輛共享單車踩回醫院,直奔急診科。
一進門就碰見同事姐姐。
同事上夜班,來急診科找醫生報危急值折返。她今晚第二次碰見任月回醫院,第一趟拿鑰匙,這趟連開衫都沒了,只剩一件清涼的吊帶,若在街頭,吊帶打扮見怪不怪,在單位略顯隨意,而且小腿全是血。
同事瞪圓眼,「小月,你怎麼受傷了?」
任月循著同事的眼光低頭,小腿血跡比痛感明顯,糊在腿上不透氣,「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