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動作極為輕緩,仿佛生怕驚擾了那些逝去的靈魂,一點點將骨灰拾撿起來,小心翼翼地放到祭盒裡。
而先前蒼豐被燒焦的軀體已然不見蹤影,童懷的目光在周圍搜尋了一圈,發現蒼年身後的一個佛窟處多了一個小小的墳包。
房冥察覺到童懷的視線,抬起頭,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那笑容中帶著一絲疲憊與欣慰。他快步走到童懷身邊,伸出手輕輕揮動,施展術法替童懷除去身上的水漬。
他的眼神中滿是關切,輕聲說道:「別生病了。」
童懷的目光落在地上那些灰白色的骨灰上,心中五味雜陳,緩緩說道:「能弄起來多少就弄多少吧。」
房冥微微點了點頭,應道:「嗯,早知道就不踢翻了,是我對不起他們。」
童懷默默走到房冥身旁,與他一同收拾起那些骨灰。有些骨灰已經與地面緊緊粘連在一起,實在難以拾起,他們想盡辦法,卻也無能為力,只能無奈地看著那些殘留的痕跡。
童懷一邊收拾,一邊問道:「你是要把他們葬在這裡還是帶走?畢竟……」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口,但他心裡清楚,畢竟司魁的骨灰在這些骨灰之中,而司魁對房冥來說是極為重要的人。
他本以為房冥會選擇將這些骨灰帶回去,可房冥的回答卻出乎他的意料。房冥只是沉默了片刻,眼神中透著一絲複雜的情緒,緩緩說道:「留在這裡吧。」
既然房冥已經表明了態度,童懷也不好再說什麼。
童懷默默地抽出干令,和房冥合力刨了一個土坑。房冥輕輕拿起裝有骨灰的祭盒,如同捧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緩緩放入土坑之中。
他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房冥,他能感受到房冥內心深處的悲傷與愧疚。童懷走到他身邊,輕輕握住他的手。
望著那座小小的墳包,兩人久久沒有說話。
蒼年的聲音打破了兩人間寂靜,他走到樊來身邊,歉意道:「抱歉,拿了你的東西這麼久。」
樊來沒有回答,蒼年轉身對著他們說道:「房冥,你能把靈脈取出來還給樊來嗎?」
房冥毫不猶豫地應道:「可以。」
站在樊來身邊的塔卿此刻也柔聲說道:「把我的也取出來還給他吧。」
樊來猛地回頭望向塔卿,眉頭緊蹙,眼中滿是不贊同,神色嚴肅地看著房冥問道:「取出來他們會怎麼樣?」
房冥面色凝重,緩聲道:「蒼年只會變成普通人。塔卿屬於赤魚人,本就靠著你給他的命活到現在,很可能活不了。」
樊來聽聞,立馬堅決地拒絕道:「那就不要取了。」
童懷扯了扯房冥的衣袖,問道:「只取一個人的不可以嗎?一定要取兩個人的?」
房冥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那便是不行了。
樊來神情無比認真,看著塔卿說道:「我並不記得你,不知道要說什麼你才能開心一點。我把你當做買靈神折磨了萬年,憶不起你,是我的錯。靈脈留給你,就當做是我給你的賠償,你該走出交崖澤去看看,不應該永遠留在這裡走不出去。」
塔卿只是淡淡地笑笑,仿佛已經流幹了所有的淚水,只能笑,還是苦笑。他對著童懷他們說道:「給我和他一點時間,可以嗎?」
除了還在昏睡的烏庸,童懷幾人紛紛退出,將這時間留給了兩人。
看著剛剛一直沉默的房冥,童懷拉著他一起坐到佛窟的甬道里,眼睛目視前方問道:「兩個人缺一不可嗎?」
房冥躊躇了半晌,才緩緩開口道:「不可。婁火內里早就空了,沒了靈脈必死無疑。」
童懷輕嘆了一口氣,又問道:「你剛剛說塔卿取出靈脈很可能會出事,那能活的概率是多少?」
房冥的表情異常冷靜,沉聲道:「零。」
童懷心緒複雜,不知接些什麼話。
房冥:「他活不了。剛剛不過是給你們一個,讓你們能稍微接受一點罷了。」
童懷感慨道:「一命換一命,沒人能做得出選擇來。」
房冥凝視著童懷,語氣淡淡地說道:「婁火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死。就算他責怪我也好,要對我動手也好,我也一定會做出能讓他活下來的選擇,不能讓他死了。」
童懷被他認真執著的神色嚇了一跳。想到房冥認識婁火,而與塔卿並不熟悉,所以才會說出這樣的話,忍不住說道:「不是,你是不是太過偏心婁火了一點,就不能都活著嗎?」
房冥不再與他對視,而是將目光投向遠方,說:「不是偏心。如果有辦法,我也希望都能活,可實在是沒有辦法。塔卿的性命本該在萬年前就已經結束,是婁火強留住他。留住了人,又沒有好好保護,他註定要死的。而且,如果婁火死了,沒了他只會死更多人。從傷亡最小的角度分析,只能選擇婁火。」
童懷道:「因為他是聻嗎?」
房冥搖頭,說道:「因為他是五主之一的貪主。我沒有選擇,只是想讓婁火回到他該去的位置,他沒有第二項選擇,我們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