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不太樂意,一是小孩子的占有欲作祟,二是他莫名地頗為喜歡這個串子,不想給。
見他態度不情願,霸王一樣的張望虎原本只有三分想要,此時也變成了十二分,非要他的東西不可。
兩人一爭一搶間就這麼在炕上扭打起來,動靜惹來了二爺爺和在院子裡打牌的他爹。
聽完事情原委,他爹二話不說就要他把串子取下來,送給張望虎。
之所以能幾十年後的今天慢慢回想起這件事來,張有福覺得也和當時內心太過委屈有關。
他不明白憑什麼是自己的東西,每次只要小叔叔一想要,一哭鬧,爸媽就總是要自己讓。
但小孩子哪裡拗得過大人,儘管二奶奶在旁邊一連聲地說「不要不要」,他爹還是一把將他脖頸上的串子扯了下來,塞到了張望虎的手裡。
張有福以為自己不在意了,忘了,實際上現在他還能想起那時候張望虎得意的模樣。
「我只能想到那一件突然出現的東西,別的我確實沒有印象了。」張有福說。
他不禁看了一眼幾米之距的精怪傒囊。
無論如何他都無法將眼前的生物,和當年山中偶遇的女孩子對等。
那個蒼白卻靈動的小女孩,予他來說只是童年時夢境一般的過客,卻在數十年後,帶給他和村子毀滅性的打擊!
經過傒囊的確認,張有福口中的果實項鍊,就是它留下的』種子『。
張望虎搶走它並不是多麼喜歡它,畢竟農村孩子見什麼都不多就見各式各樣的果子植被多;
他只是純壞種,就是想搶侄子的東西。
搶走之後他便隨手丟在了衣櫃角落,再也沒有想起。
事情到這已經清晰明了,虞妗妗指尖一下下點著下巴,若有所思道:「所以張望虎是故意的。」
「當年他是一起進山的那批孩子中的一個,想必報恩的傒囊現身並說出來龍去脈時,他就是知曉精怪報恩卻找錯了人,但他心安理得地認了下來,並且提出苛刻條件收服為己用,多次藉助傒囊的力量去謀害張老闆。」
「按照那傢伙的小心眼和對張老闆的憤恨妒忌,想必每次傒囊保護他、構陷張老闆時,他心中都在暗爽,屬於張老闆的機緣被他搶走,落在他眼裡可不就是好一處以怨報德的好戲。」
虞妗妗嘖嘖有聲:「他在明,張老闆在暗,他完全可以趁張老闆回村的時候,讓傒囊去殺了他,我想這對精怪來說並不難。」
「可這些年針對張老闆的手段都是暗箭,挖人祖墳,斷人礦脈,更說明張望虎根本不敢讓傒囊見到張老闆,他擔心害怕見到面,傒囊會認出真正的恩人。」
「現在看來他的擔心完全是對的。」
可笑盤踞在張有福頭頂多年的困境,以及小南村人的慘境,都源於一個報恩烏龍。
只看張有福那複雜的神色,便知道他內心也很不平靜。
虞妗妗站起身,對張有福說:「既然事情原委都搞清楚了,張老闆可以回去了。」
張有福點頭應了一聲「好」。
他剛從椅子上站起準備往門的方向走,身後發出巨大動靜。
傒囊跟隨著猛然起身:「等等!」
它晶綠色的重瞳緊緊盯著張有福,巴掌大的臉上儘是糾結痛苦,複雜的情緒翻湧,讓它一時失聲不知該說些什麼。
內心的悔恨和恐懼促使它結結巴巴出聲:「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是我識人不清,我沒有調查清楚就為虎傅翼……」
「你能,原諒我嗎?」
屋內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二者身上,虞妗妗抱著臂,靜靜等候。
張有福的拳頭捏緊又鬆開,始終沒有回頭,半晌喑啞的聲音響起:
「小南村一百多戶人家,都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叔嬸兄弟,全因為我……因為我以前招惹了您這麼一尊大佛,他們全都死了。」
「我代替不了他們原諒任何人,我也、我也原諒不了我自己……」
言下之意在場眾人都聽懂了。
張有福很後悔當年幫了傒囊。
再給他一次選擇機會他希望不要和對方結緣。
他也無法原諒對方。
這個反應顯然傒囊無法接受,它對人類全部的嚮往都來自幾十年前的結緣,知道自己這些年報錯了恩,愧疚悔恨和痛苦更是如同潮水將它淹沒。
它恨自己,更恨張望虎!
它推開桌子的阻擋就要往前,它伸出細長的指尖抓向張有福的衣角,連藤發都想聚攏而上作出挽留。
「不!你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