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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的袖筒像個百寶袋,在她看來很神奇,裡頭藏著各種各樣的零食,椰奶,鈣奶,八寶粥,沙琪瑪,爺爺像變戲法一樣地把東西拿出來,然後笑呵呵地看她吃。

過了幾年,等她上小學,爺爺退了休,在村口開了一爿小雜貨店,從此這裡就變成她安穩做夢的避風港。

小學寒暑假裡很多個下午,爺爺坐在店門口的藤椅上看報紙,她坐在裡頭,趴在櫃檯上,雖然是在做著一課一練,心卻很安定,也自由,想要飛到哪裡去都可以。

得知自己並非親生是在小學畢業那年暑假,那天夜裡她做夢夢到自己被放到了一艘小船上,家裡人都站在岸邊,面無表情地目送著她遠去。

理所當然沒有爺爺,爺爺在一年多前去世了。

她哭醒過來,從此無師自通地學會演戲。

她每天察言觀色,努力扮演一個有點呆板,但卻誰也挑不出毛病來的好孩子,因為時刻都處在一種再被拋下的恐懼里,所以一天比一天演得更賣力。

她在二十三歲這一年通過相親認識了錢宏鳴,很普通的男人,小鼻子小眼睛小嘴,五官像畫在一張紙上的平面圖,唯一有立體感的是架在鼻樑上的那副金邊眼鏡。

他的每一部分都是剛好平均,不高不矮,不醜不帥,做著一份不會失業但也沒有什麼發展前途的工作,家裡剛剛拆了兩套房子,是個很合適的結婚對象。

交往初期,他總是開著一輛摩托車來接她,夜裡電影散場之後,他送她回去,她坐在他的身後抱住他,吹著夜風,看著一排大排檔溫暖的光,然後他停下來,一起吃宵夜。

錢宏鳴話不多,為人老實也可以說是木訥,他表達追求的方式就是帶著她出去吃東西。

有天吃著宵夜她抬起頭,看見他停了筷子呆呆地望著她笑,不知怎麼的忽然想起爺爺,她就覺得可以跟他走下去。

,房子裝潢布置都由婆婆一手操辦,她唯一買過一幅小油畫,有點像童年那本童話書里那些插圖的風格,夏日花園,大擺裙,小圓桌,下午茶。

她把它掛在他們臥室的床頭。

沒過幾天錢宏鳴跟她說:「我姆媽說,房間裡掛這種畫影響風水的。」

她一聲不吭,馬上就去把畫取了下來。

婆婆每隔一陣就會過來巡視一遍,然後向她提出大大小小的問題,通過錢宏鳴這個傳聲筒。

天冷她開溫水刷牙,錢宏鳴轉告她:「我姆媽說,熱水器不能一直開關開關,要壞掉的。」

她在臥室里梳頭,錢宏鳴又來轉告她:「我姆媽說,梳頭要到陽台上去,要不然頭髮絲都落在地板上,很難清理的。」

他一雙呆滯的小眼睛認真地盯著她,眼鏡掛在低矮的鼻樑上,然後拿手一推,又一推,嘴裡不停嘟囔,「我姆媽,我姆媽……」

這種時候,她對這個男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猥褻感覺。

另外一樁讓她覺得猥褻的事情是性。

不僅是猥褻,還有乏味,與她少女時期曾經看過的小說或者文藝作品裡的比起來,就像是兩樁事情。

跟錢宏鳴的第一次是在確定關係三個月之後,洗完澡,開好空調,沒有什麼前戲,脫了衣服關了燈,他摸索著戴保險套,又摸索著尋入口,因為沒有經驗尋不到,只得又開燈,她把身體攤開在床上任他翻弄,聽著他動物般的喘息,覺得自己也像個試驗台上的動物。

才一次她就發現了,在去掉了想像的部分以後,這種事情從根本上令人厭倦。

尤其是後來,為了能夠增加受孕的機率,他們做這件事的時候開始把枕頭墊高,她閉了眼睛平躺著,聽著席夢思床墊沙沙作響,人也像與床墊合二為一,成了沒有生命的物體,被動感受著一種機械般的摩擦。

當然肯定也有溫情的部分,雖然十分細微,也與性和愛都沒有什麼關係。

比如做完愛,兩個人穿著棉毛衫躺在一個被窩,他背對著她打著遊戲,但是會任她把冰冷的腳伸到他的身上取暖——冬天的時候,她的腳趾在之前漫長的歲月里一直都是整夜冰冷。

懷孕初期,因為有先兆流產症狀,她從單位辭工靜養,錢宏鳴的姆媽過來照顧她,堅持說鴿子湯對孕婦和小囡都最有營養。

婆婆每天早晨立在水斗前殺鴿子,鴿子虛弱的叫聲湮沒在水龍頭嘩嘩的響聲里。

殺過鴿子的水斗,總是保留淡淡的血腥氣,免不了還總是會遺留下來幾根羽毛,或者一些鮮紅的內臟組織和血塊。

她都不能看。

等到混了生薑的腥膻味道飄散過來,嘔吐感終於壓不住。

家裡唯一的一個衛生間裡,她閉了門吐。

夜裡睡覺,她跟錢宏鳴說她不想再吃鴿子湯,錢宏鳴第二天一早就去原話學給他姆媽聽,婆婆也不響,隔了一歇,把碗筷朝水斗里「哐」的一摜:「那麼我明天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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