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理解父親為何選擇這種方式和他告別,為何召喚他來這裡讀這封信,正如信上所說:
蒼穹之下,曠野之上,天地開闊間,去理解和感受,更能釋懷。
(以下圖片為作者旅居新疆時拍下的六月份的伊犁曠野)
第三章 初識阿麥爾和阿依木
第二天早上,尹山自然醒來。他坐起環顧眼前的一切。這些天來,醒來的瞬間,他都有一絲錯覺,總感覺尹想的離去是昨晚的一場夢。
而此刻拉他回到現實的,是窗外傳來的陣陣羊咩聲,還有那金色的晨光透過玻璃斜照進來,落在那小圓木茶几上,也落在了他昨夜放在上面的白信封上。
洗刷過後,他走出木屋。新鮮的晨景在他眼前鋪開。綠色的草地上開著各色的小花,在晨光中一直延伸至遠處晨霧籠罩的雲杉林,雲杉林後面的雪山雲霧參半,聖潔靜謐,好像還未甦醒過來。氈房頂上飄出的縷縷炊煙,散發出清鮮的奶香味,似在不急不緩、溫暖地叫醒這山間的一切。
阿麥爾在氈房一側,正給一匹黑得發亮的馬剪鬃毛,金色的晨光映照出他一臉的專注。尹山這才仔細看清他的模樣。
這個比尹山小一歲的哈薩克族年輕人,穿著整潔的白襯衫,套了一件藏青色,藍色牛仔褲也非常乾淨。只是不知發生過什麼,他的背部異常隆起,鼓起一個大包,雙肩嚴重不平衡,整個上身佝僂著。可他的臉是那麼漂亮,濃眉下的那雙眼睛,擁有稠密的睫毛,和阿朵斯的眼睛一模一樣,透著淡淡的湖藍色,在和尹山對視的瞬間,有點躲閃,也閃過一絲憂鬱。
「早啊。」尹山過來和他打上招呼,看了看這匹漂亮的馬兒,摸了摸它背。
「早。」阿麥爾停下手上的活兒。
「這馬不錯,你的馬?」尹山問。
「我的馬叫古沙,這匹叫烈風,我們家最好的一匹馬。夏天來了,天熱,我給他剪剪鬃毛。」
「烈風?」
「這個名字是……是尹想叔叔起的。」阿麥爾神色黯然,手搭上烈風的頭,摩挲起。
「我爸爸騎的是這匹馬?」
「嗯。」
尹想住這時,是烈風馱著他走過這裡的每一個角落。
尹山看著馬兒出了神。
「孩子,晚上睡得可好?」巴特爾走了過來,打破了兩人的思緒。
「挺好的。」尹山笑笑應道。
「去吃早餐吧,晚些叫阿麥爾陪你轉轉。」 巴特爾眼睛裡布滿血絲,那是一夜抽菸未眠所致。
阿迪娜今天起得特別早,準備了豐富的早餐,有饢、果醬、鮮奶油、奶茶、香腸和小菜,還炸了包爾薩克。她生怕尹山吃不慣,不停地叫阿麥爾問他可吃得飽。
巴特爾一家把對尹想的情誼轉移到了尹山身上。阿麥爾和阿朵斯幾乎貼身跟著他,不僅因他是他們喜歡的尹想叔叔的兒子,也因他給他們帶來了新鮮感,比這曠野的新鮮空氣還新鮮。
上午突然下起一場雨,尹山想到處走走的計劃擱置到了午後。
雨後的曠野,瀰漫著青草香混著泥土味。
阿麥爾提出帶他騎馬去後山溜溜,牽來兩匹馬,一匹是烈風,另外一匹栗色馬,是他自己的馬,古沙。
兩人正準備出發,傳來清脆的馬蹄聲,有個人騎馬上了斜坡,又在不遠處帥氣地跳下馬,牽馬走近。
是個女孩,帶著一頂咖啡色棒球帽,扎著高高的、長長的馬尾,淺藍色牛仔襯衫扎進黑色緊身牛仔褲,短靴,氣質特別。
「阿依木?」阿麥爾神色有些慌張,走了幾步迎了上去。
阿依木是阿麥爾的表姐,比他大兩歲,是他姑姑,也就是巴特爾姐姐巴麗亞的女兒,家在伊寧城區,兩年前從北京一所大學的建築系畢業,回來伊犁創業做民宿設計。
「阿麥爾,你好啊,舅舅在不在?」女孩聲音清脆響亮,迎面問阿麥爾。
「在呢。」
靠近尹山時,阿依木朝這個高高大大的陌生人點頭致意了一下,就快速往氈房那邊跑了過去,尹山都沒來得及看清那棒球帽下的臉。
看見蹲在氈房外玩石頭子的阿朵斯,阿依木兩隻手捏拉了一下他那胖嘟嘟、紅通通的臉: 「嘿!親愛的阿朵斯,你好啊。」然後就進了氈房。阿朵斯也跟著跑了進去。
「對不起,我們可以晚點再出去嗎?我得去看看。」阿麥爾朝氈房那邊忐忑不安地望了望,滿臉歉意。
「沒事,你快去吧,我先在這附近走一走,馬就先不騎了。」
尹山已從昨日的沉重中抽離,心生了解這裡的欲望。他沿著木屋後面的斜坡往雪山方向走,走到半坡,坐下欣賞起這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