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弦堅持要給婁殊為付房租,後者也拗不過,最後找了個地方太偏的理由給他打了個九折。
林思弦選了個天氣晴朗的日子搬家,因為東西實在不多,只預約了一輛麵包車。每次搬家必不可少斷舍離的環節,這次他扔掉了幾本沒讀過的舊書,除了衣服外最多的行李就是一堆信——當年那些長情劇迷寫給呂如清的信件。信封各種款式,狂熱的人在信封上畫得五花八門,愛得內斂的連署名都不敢。這堆信件數量還不少,觀眾留給劇院,劇院派人送到亭水榭門口,再由保安轉交過來。
說實話裡面有很多都沒拆過,自從婚姻不幸後呂如清拒了很多個角色,只偶爾推不開人情債才上台,她雖不說,但林思弦知道她是害怕信件里有寫到對她的失望或者遺憾,所以從不扔也不拆封,最後成了林思弦搬家時的累贅之一。
但就算再重再累贅,林思弦每次搬家也都會把它們帶走。
婁殊為雖然腦子有點問題,但在他爸的鞭笞下還是學了些人情世故,林思弦搬家那天也親自過來,幫著他抬了兩個箱子,告訴他這房子電閘的位置以及其他的注意事項。
不過這人還是不太有邊界感,林思弦正套著被單,手機沒鎖放在柜子上,不小心被婁殊為看見有條消息,直接念了出來:「S給你發了條微信,說你有東西落他家裡了......S?這不是陳寄的微信嗎?你倆還有聯繫?」
林思弦懶得譴責他正大光明偷看別人隱私的行為,直接拿過手機。陳寄拍過來一張圖,上面是他的一張麵包店的儲蓄卡,應該是上次在陳寄家時無意中從兜里滑落的。
實際上裡面已經只剩五塊錢,但林思弦沒有說不要了,也沒有說要去拿。
林思弦問婁殊為:「你還加了陳寄微信?」
「加了的,忘了什麼時候加的了,」婁殊為實話實話,「說起來我其實也挺對不起他的,我高中那會兒老覺得他裝深沉看不起他,上大學後偶爾想想也覺得幼稚,而且聽人提起過,他家裡確實不容易。」
婁殊為說了幾條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往事,譬如陳寄之所以打架這麼凶,是因為早年間很多人仗著他爸去世占他家便宜,陳寄從初中時就經常跟人動手腳,動起手來明明占上風,又因為對方鬧大怕連累家裡所以主動讓他們打回來;又譬如陳寄曾經為了讓陳爍上補習班,在那家燒烤店之前也幹過很多不合規的零工,有時候甚至干到凌晨一兩點,第二天依舊早起到校上自習......
最後婁殊為總結:「我之前想過跟他正式道個歉,但覺得有些彆扭,就偶爾過年時給他發個新年祝福,說實話換我在那處境,真做不到這麼有責任感。他現在過得怎麼樣?」
林思弦停頓半晌才回答:「過得挺好的。已經買房了。」
收拾完新住處,林思弦於情於理該請婁殊為吃頓飯。經費不是很充足,好在婁殊為也不算挑嘴,就在樓下一家普通中餐館點了幾個菜。
等菜上的時候,婁殊為遞給林思弦一個舊平板,多年前林思弦買來不用,扔在他那裡,現在物歸原主。婁殊為哪壺不開提哪壺:「當初你姥爺出事後,你一直沒跟你爸那邊有聯繫啊?所以現在這麼窮。」
林思弦言簡意賅:「他倆離婚之後就沒有了。」
婁殊為放下水杯:「那你當時還騙我。」
林思弦沒反應過來他說的什麼:「當時?」
「就當時,我去你家那小區,什麼山水那個小區,咱倆見過一面,你忘了嗎?我當時問你過得怎麼樣,你還說挺好的,跟以前沒什麼區別。我那會兒聽說你姨夫那家也投靠你爸了,還以為你們家在偷摸搞什麼名堂應對檢查,你爸媽只是表面離婚啥的。」
林思弦對這方面沒什麼好隱藏的:「沒有,我跟林泓關係不好。」
「是說那房子後面賣了,也沒再聽我爸提到你了,」婁殊為聽他直呼林泓名字,即使沒什麼情商也看出點端倪,於是找補道,「不過沒聯繫也好,我爸後來也沒跟林泓幹了,說是覺得水深,之前你姨夫他們借錢搞的傳媒公司,不也聽說因為稅務問題被查了......」
婁殊為也是話癆,幾年不見更為健談,說到某個了解的話題就停不下來。林思弦對他說的不感興趣,婁殊為把平板給他前還特意充滿了電,他隨手翻著裡面的相冊,突然發現一張三年前的圖片——一杯雞尾酒和一個玻璃吊燈,看起來在一個酒吧里,而這張圖片顯示的拍攝時間,恰巧是他想不起來的那段日子。
平板跟舊手機是一個品牌,大概是雲相冊同步過去的,而林思弦現在用的二手機換了個牌子,當時也沒想到還有這種備份的可能性。
這張圖像塊小石頭在池塘里盪起一點漣漪,漾起空白記憶中的另一塊拼圖。
一雙手搖晃著杯里的藍色酒精,中指上有一顆黑色小痣,是自己的手。玻璃吊燈將視野和記憶都照映得模糊,再次聚焦時,那雙手攀上了一個肩膀。身著白襯衫的肩膀主人轉過身來,露出屬於陳寄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