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公公也是心事重重的樣子,他一面給他扣上玉帶,一面低聲說:「陛下,那個姓何的宮人,臣找人查過了。」
朱承啟回望他,淡淡吩咐道:「你們先下去吧。」
「是。」
待所有的宮人都退下了,整個暖閣里就只剩皇帝和陸公公二人,陸公公猶豫了片刻才道:「陛下,她告訴羅翁,自己是長安何家的旁系的外室女,生母去世後,嫡父容不下她,輾轉把她賣到宮裡。
臣的人查下去,確實有查到相符的。只是外室所出的女兒亦是家中後嗣,就算真的賣了,也必定要瞞著族人,定然不會宣揚。故而沒有查到有叫『何子初』的人。」
朱承啟轉過身,負手久久的看著漆黑的窗外,頷首淡淡道:「原來如此。」
陸公公也沉默了。
其實當那夜那個小宮人說出「何子初」三個字,他也被驚了一下。
———
朱承啟入主東宮後不久,一直陪著他的伴讀被活活打死了,因為即便是太師太傅也不敢體罰儲君,於是就有伴讀替罰、皇女觀刑的傳統。
那個叫何子初的伴讀挨了重罰,回去又染了風寒,沒過多久就歿了。
於旁人而言,不過是儲君換了伴讀,甚至對於很多人來說,儲君是誰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們的儲君要擔得起她子民的未來。
但於小小的太女而言,看著一起長大的玩伴死在自己面前,無疑是痛苦的。
大概是因為這樣,陸公公總見他戴著那串檀木佛珠,便是熟睡了,也要緊緊攥在手裡不放。
陸公公記得,那個大雪紛飛的夜裡,有一個黃衣少年坐在長廊盡頭哭。
他不知道,天之驕子為何會哭得這麼傷心,他沒有過去問,也不敢問,只是默默站在那裡看了好久。
殿內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看著清冷的身影一步步走遠,陸公公輕嘆了一聲。
殺人誅心,明知道那宮人是有人特地安排過來的,自己為何還要裝作不知道而去查呢?
陸公公搖頭,也提步默默跟了上去。
第105章 她這一世,就只會愛一個……
露華濕透廊檻,皇城氤氳在晨霧中,不覺東方漸白。
卯時三刻珉王朱文禎還在睡夢中,就聽到宮人嘈雜的聲音:「殿下,醒醒,朝會都要開始了。」
女孩兒微微仰頭,揉著惺忪的睡眼瞥過昏暗的窗外,迷迷糊糊說了一句:「那是君王的事......」下一刻便把被子蒙頭,繼續睡了過去。
這時有人推門而入,朔風卷著朝露猙獰地撲進閣中。來人是劉公公,他是太帝君身邊的人,在宮中威望頗高,
他來勢洶洶地入閣,二話不說就親自帶人把珉王的被子掀開,露出蜷作一團的女孩來。
「殿下,該起了。」公公面無表情地說完後,環顧四周沉聲訓道:「還愣著做什麼?伺候殿下更衣!」
這便是皇十一女珉王參朝觀政的第一天。她在宮人忙碌的身影中漸漸醒轉過來,不情不願。
女孩望著銅鏡里的自己——尚在總角之年,卻早早束起冠來,不知為何,她竟無端端想起前幾日剛學過「偃苗助長」之典。
她扭頭問公公:「這是皇姐的意思嗎?」
公公答:「太帝君稍後會向陛下說明,殿下只管去就是了。」
女孩聞言臉色微變,隨即抬手制止宮人的動作,向劉公公說:「我不去。」
宮人正替她繫著腰帶,無奈只得停下。
劉公公半蹲下來與她平視:「殿下可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氣了,晚
了就趕不上上朝了。」
自新帝登基以來,這宮中氣氛甚是古怪,父親似乎與長姐之間在某些事上有了分歧,女孩也察覺到了。
她雖年幼,但自小就受過嚴格的教導,早已深諳為人臣的道理,她一板一眼說道:「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皇姐才是這天下的君王,父君這是先斬後奏,是罔顧君上,是僭越。」
這樣的話從十歲小兒口中出來,劉公公亦是始料不及,他低頭幫她整理朝服的襟袖,卻是淡淡笑道:「殿下言重了。太帝君是陛下的生身之父,陛下不會因為這種小事降罪的。」
「正是因為這樣,孤就更不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