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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不覺有什麼不妥,直到管彤公主降生,小鳳昭,是與太子一母同胞的兄妹,她是被兄長牽著手長大的,從她蹣跚學步,牙牙學語,皆在東宮。

那時他才隱隱有所覺,其實有很多東西,是不一樣的。

都說天家子嗣親情涼薄,可小鳳昭從沒有經歷過歷代皇家子嗣的猜疑算計。

東宮的匾額都是彼時的太子親手題的,只因小鳳昭說,兄長的字天下第一好看。

而他回家裡,只能與父親和旁支過繼過來的族弟同桌而食,相對無言。

他在家無人能言心事,在東宮裡也處處守規矩,謹言慎行,不敢逾矩。

可若說東宮有三分地,那管彤公主卻能占兩分半。

推門進去,只有幾位灑掃的小宮人在各司其職,倒是安靜得很。

儘管東宮已換過一任太子,那眼熟的鞦韆搭在紫藤架下,金桂也不分晝夜地散著香,石桌上長年擺著小鳳昭喜歡的點心,晾著她只說過一次不錯的茶。

鞦韆是太子和小鳳昭一起搭的,因為微服出宮的時候,宮外的尋常人家都是自己做家具來用的,把她羨慕地不行,回宮以後天天跟在兄長身後要東要西。

一朝太子,下了朝處理好政務還得挽起袖子扎鞦韆,長安城裡都有人在笑呢,可太子從來沒在意過這些閒言碎語。

曾經太子殿下住東宮,日常是在東宮裡的抱朴齋讀書習字。

素來喜歡花團錦簇的管彤公主嫌太過素淨,命人搬過來好幾盆桂樹,香味撲鼻。金桂栽培地好,除了凜冬,其餘時節都是芳香襲人。

皇后娘娘不止一次抱怨說,別家郎君都是竹墨味道,東宮太子為了自家猴皮幼妹,反倒一身的桂花香氣,像個貪戀脂粉的小郎君。

雖是嗔怪,但滿目都是對一雙兒女的偏愛。

這是他本可擁有卻被人生生扼殺的美滿。

猴皮小公主像脫韁野馬,不僅在里栽花種草掛鞦韆,還喜歡逗弄不知何處跑來的小狸奴。

酷暑午後,日光毒辣刺眼,太子殿下都會移到窗下乘涼練字。

慕晏傾總是在這個時候騙過婢女們,偷偷溜進抱朴齋,東晃晃西逛逛,比在自己的青鸞殿還要自在。

某日那小狸奴甩著尾巴歪在宮牆上,黑白相見的尾巴,在陽光下看著絨絨的。

小公主躡手躡腳地移過去,瞅准實際便使勁扯住了那條漂亮的尾巴卯足了勁往下拽。

嘴裡念念有詞還:「小貓兒,那牆上有什麼好看,下來一起玩!」

貓被扯住了尾巴,哪有乖的。

等太子殿下聽到貓兒悽厲的叫聲出來,管彤公主一張小臉險些被那貓兒抓花。

小公主看到自家兄長來了,還驕傲地揚了揚腦袋,好好的頭髮也被貓抓亂,凌亂的髮絲隨著她揚頭貼在臉側,看著比小花貓更像小花貓,偏生小公主自己不覺得,此刻正驕傲地緊,「阿兄你看,阿音把它抓住了。」

說著還將自己拽下來的小貓舉了起來,獻寶似的展示給太子看。

太子殿下順著看過去,那小貓身上的毛,被拽掉了好幾撮,尾巴上更是直接禿了一塊。

「阿音最厲害了。」太子殿下本想板起臉來好好教訓一下她,省得她以後再做這危險的事,可對上幼妹亮晶晶的眼,指責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太子殿下將她抱起來坐在一旁鞦韆上,拿帕子好好擦乾淨了自家這隻小花貓的臉,又理好了她的鬢髮。

「阿音最乖,但日後,可不許如此了。」太子竭力板起臉來,做出個嚴肅的樣子想讓管彤長長記性,「狸奴不知事,傷了你可怎麼好,傷了臉都是小事,有多少人,被狸奴害了性命的?阿音難道想早早離開阿耶娘親和阿兄嗎?」

管彤撅著小嘴不講話。

「阿音乖乖的,下次阿兄替你要一隻大狸奴來養,讓你騎著玩好不好?」

管彤公主瞬間開心起來,雙手比了個誇張的範圍,「那我要一個這麼大的。」

太子殿下冷臉擺不下去,含笑應了。

他像個窩在陰暗角落的小賊,偷窺著天家那如尋常百姓的幸福,說不上是個什麼滋味,那些東西,他從沒擁有過,可他本該有的。

後來陛下知道了小公主徒手捉貓的英勇事跡,宮裡就再不許養貓了。

再後來,她有了一隻大到足以馱著她到處跑的,名叫抱朴的花豹。

雖說是她的花豹,但其實一直養在東宮裡,都是太子在餵。

他們是怎麼做到擺出這副噁心的幸福模樣給他看的。

將他結痂的傷口一次又一次地撕開來,鮮血淋漓。

慕儀朗坐到那鞦韆上,垂下眼去瞧見滿地繽紛,只是隨口一句,便有人滿心惦記,哪怕遠在千里都給她留著這樣一座宮殿。

可他,連自己的阿娘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他從前不過是想要一個真相,到底也有相伴多年的情分,他本不欲與陛下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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