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童年,她的曾經,她最親愛的人,都永遠留在了過去。
現在這裡,山沒變,路變得寬敞,建築變多,汽車隨處可見,麻將館裡聚一堆人,過年的燈籠彩燈也掛得到處都是,公路上沒有灰塵,也再聽不見那公鴨嗓一樣的難聽歌聲。
一切都改變了,故鄉掩埋在鋼筋水泥的廢墟中。
一個吹泡泡的小孩跑過來不慎撞到溫書,溫書把他扶正,對他笑笑,「小心。」
那小孩拿著泡泡機又往回跑。
遠處一個上了年紀的奶奶在訓斥他,「貴貴兒,亂跑啥子,快回來。」
那奶□□發已經雪白了,眼珠略顯渾濁,可溫書看到她時還是一愣。
奶奶似乎也想起來什麼,一些塵封的遙遠記憶被喚醒般。
齊奶奶杵著手邊的拐杖顫巍巍走過來。
溫書像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她目睹他靠近,她一隻腿似乎瘸了,走路需要拄拐,她很老了,銀絲如雪,臉上儘是皺紋,很瘦,寬大的棉服穿在身上,顯得她頭更小,人也更孱弱。
十來米的路,齊奶奶走了近半分鐘。
眼眶漸漸濕潤,溫書緊抿著唇角,鎖骨隨著呼吸起伏,她在克制,在忍耐。
盛京延察覺到她的異樣,伸手扣住她手掌,有意拉她離開。
而下一秒,齊奶奶那蒼老布滿皺紋的手搭上了溫書的手肘,她的眼珠很渾濁,眼白也不那麼純粹,眼底卻像含著淚。
老人的聲音蒼老而嘶啞,只是一句話,便令溫書潰不成軍。
「都這麼大了。」
都這麼大了,十五年已經過去了。
如果她的孫子齊明還活著,也會是和她一樣大的大人了。二十八歲,青年熱血,也該有自己疼愛的妻子,組建家庭,快的話都該有兒子了。
而齊蘭也就能抱上重孫子了,四世同堂,安享天倫,會有那麼多人羨慕她,祝福她。
眼眶濕潤,眼淚啪嗒便流下來,溫書握著齊蘭蒼老的手,她手上有很多繭巴,很粗糙。
溫書輕輕喊了一聲,「齊奶奶。」
齊蘭還認得她,她的老年痴呆時好時壞,忘記了近些年的很多事,卻對那場地震之前的事記得特別清楚。
她原本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大兒子成家立業生了個孫子,二兒子打著光棍成天在鎮裡田埂上瞎逛,三女兒離家多年不歸。
可地震來了,兩個兒子都被埋了,死後挖出屍體,屍體都變形認不出人樣了。
而她最疼愛的孫子齊明,和她一起被壓在廁所和空置豬圈的三角區,房梁倒下來的那一刻,十三歲的齊明拉過了她,他擋在她身前,被那跟柱子壓垮了脊椎。
他們被困在那黑暗裡十三個小時,稚嫩的少年一直在流血,身上背負了一整根房梁,漸漸的,他的肋骨被壓斷,壓碎,肺部可呼吸的空間一點一點縮小,直至最後窒息。
失血過多和無法呼吸奪走了齊明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