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出流言,將陳清澹高高捧起,再重重摔下。將他身上的傲氣磨滅,讓他對周孟然這個老師更加重視。最後在他心灰意冷的時候,再收下他做學生,得之不易的機遇,定會讓陳清澹心中感恩戴德。
打個棒槌,給個甜棗。周孟然對掌控人心這套玩的是爐火純青。
也難怪就連姜竹言這個前首輔,也曾在私下對心腹說起,若是周孟然入朝為官,當年他可能都敵不過。
周青有些明悟,原來先生是想打壓一下他身上的傲氣啊,哼,他看那小子也傲得很,居然裝模作樣扮作君子糊弄他一年。
周孟然的想法無人得知,就連陳清澹本人也以為自己失去了拜師的機會。但陳清澹從來都不是一個輕易氣餒的人,拜師的確會讓他走一些捷徑,可不拜師也稱不上什麼損失。
很快陳清澹就調整好自己的心態,不在此事上過分糾結。
可府學中其他學子還是對此事議論紛紛,他們實在想不明白,周老先生在想些什麼,居然對陳清澹如此貶低,看來陳清澹的運氣還真是不佳。
不過陳清澹「沒有」了拜師的機會,其他人也開始躍躍欲試,琢磨著這個機遇是不是能落在自己的身上。
以至於這幾日府學中的學子們都有些浮躁,就連讀書的時候都有些心不在焉。為此,教諭們跟周孟然反映了好幾次,希望周孟然能儘快坐下收徒的決定。
周孟然對此只是笑了笑並,沒有說話。誰也摸不准他心裡在想什麼。
山腰的亭中,陳清澹將畫紙鋪在石桌上,旁邊擺放著墨水和筆。他彎腰將鎮尺壓在畫紙上,不緊不慢心平氣和,看上去真的沒有被這幾日的打擊影響到。
顧天行靠著亭柱,琢磨著怎麼安慰他這位好友。半晌後,他終於開口道:「其實不拜師也是一件好事。」
陳清澹拿起墨條,訝異地看向顧天行。
顧天行摸著柱子,片刻後說道:「陳兄你可能不太清虎楚朝中的局勢。江南府學代表的不僅僅是一個學府,更是朝中的一黨勢力。如今朝中以奸相張守志張黨和九王黨為首。江南府學學子形成的江南黨勢微。」
陳清澹隱約猜到了顧天行要說什麼,現在的大慶國比不上從前,讀書人也不再像從前那樣對朝政高談闊論。如今奸臣當道,這種朝中大事雖然在民間略有耳聞,但很少有人真的敢拿到明面上來說。
他們才相交一年,顧天行就如此坦誠,再加上當初對陳清澹有救命之恩。可惜現在沒有地方能回報,若是有朝一日,他能拉一把顧天行,就一定會做到。
「你若是拜周老先生為師,只會引起更多人的記恨。畢竟周老先生和江南黨密不可分。他的獨子周橋生就是當朝次輔,也是江南黨的黨首。」
陳清澹咔噠一聲掰斷了墨條,他看著手裡的墨條,笑了下道:「我既然已經加入江南府學,便不怕被打上江南黨的烙印。」
顧天行聽到了陳清澹的話,心裡對他愈發敬佩,不是每一個寒門子弟都有這份膽魄的,「陳兄著實令人佩服。」
顧天行轉身看向滿山的枯木,凋零的落葉被晚秋的寒風捲起,一如這風雨飄搖中的大慶國,誰也不知道明天、後天,亦或者大後天,這艘陳腐的巨船便會在風雨中沉沒。
顧天行扶欄,難掩悲痛道:「朝局混亂,各路官員黨同伐異。民間雖一片祥和,但這種祥和的假象又能維持多久呢?」
「陳兄,」顧天行轉身看向陳清澹,「你可知我為何來江南府學?」
陳清澹是個聰明人,感覺得到顧天行或許和他是一類人,他心有所動,道:「借勢。」
顧天行愣了下,呆呆地看著陳清澹,片刻後忽然大笑道:「知我者,陳兄也。江南黨在朝中的勢力不算最好,但相較於其他黨派,已經算得上是一股清流。我想有朝一日能還朝廷一片清明,唯有藉助江南黨的勢力。」
顧天行不像陳清澹全家上下只有一個人,可以放開膽子去沖,失敗了大不了自己死。他身後還有禮部尚書一家人的性命,陳清澹想不到禮部尚書會支持他。
陳清澹道:「伯父當真開明。」
顧天行搖頭道:「說來讓陳兄笑話,別看我父親是禮部尚書,卻在奸相手下每日都如履薄冰。朝中二品大員......呵,名頭好聽罷了。多少高官一旦失勢,家族也難得完好。前首輔姜竹言當年權傾朝野,退位之後姜家也迅速衰敗了。」
「與其做困獸,不如放手搏一搏。」顧天行鏗鏘有力道,「我想有朝一日可以看到海晏河清,我想把這艘開往旋渦中的大船給拉回來。陳兄,你願意和我一起嗎?」
陳清澹與顧天行對視,看到對方認真澄澈的眼睛,那雙眼睛裡帶著少年人的意氣執著。他沒再遮掩自己的野心,在這條艱難的路上,有個戰友也好。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陳清澹遙遙對顧天行拱了拱手。
顧天行大笑道:「好,好,好!大道不孤必有鄰,陳兄當真是我的知己。」
陳清澹道:「那顧兄知道現在改如何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