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訴他,不久後會有人將他接走,去見皇帝,讓他指證大將軍姐姐。
他下意識就想反對。
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那個病怏怏的男子一邊咳一邊對他說道:「按我說的去做、咳咳……你……咳咳……不僅……咳咳……能幫上玉弧將軍,你爹……咳咳、也會有……機會平反。」
他陡然睜大了眼睛,想起娘親臨死前的遺願:鐵柱,你爹縱然死有餘辜,但娘不信、不信他會無端由的背叛將軍。你,若有機會,幫娘,幫娘查一查,查清楚他到底為什麼?這樣,娘在九泉之下見到他,也能有理由去罵他。
「我要怎麼做?」
不出幾日,和病秧子所料一樣,他被一群兇巴巴的人帶走了,關在一個狹小的房間裡,每天會有不同的人過來,教他說重複的話,還逼著他背誦。
……
一陣春風拂過,「將軍山」上的旗幟晃晃悠悠,墨底紅筆的端正字體似乎要從中抖落出來,鐵柱的思緒瞬間被拉回。
「這酒謝侯都夸好,我想請他們也嘗一嘗。」
他端起一碗酒,似是在回答同伴的問題,又似在對被埋葬的數萬將魂做請。
「第一杯,敬所有將士。」
他喝一口,將剩下的橫碗一字灑落。
「你們且安心,南蠻被平盪,已納入我大晉版圖之中,北境與南靖不會再有難過的秋冬,不會年年害怕他們的鐵蹄與彎刀。」
「第二杯,敬定北侯。謝侯雖然不說,但是我們知道她很想您,每年您祭日,她都會一個人坐在青州城的城樓頂上坐一晚。聽說,平定南蠻後,她和王指揮使兩人,屠了一個江湖門派,叫什麼來著,我忘了。」
一杯酒落下,滲入黃土之中,只餘一片氤氳酒氣。
「我知道我知道,叫敕血盟!沒屠滿門,就是廢了包括他們盟主在內的所有人內力。當時鬧得挺大的,有人鬧到武林盟去了,但是武林盟就回了一句『天道報應,罪有應得』就不了了之了。」
受了鐵柱的影響,幾名同伴也開始隨他一起敬酒,絮絮叨叨的與一座孤墳山冢聊了起來。
「聽說謝侯是想滅滿門來著,但是敕血盟盟主拿出了一塊什麼令牌出來後自廢修為,謝侯才忍了又忍,只一掌碎了他們門派的匾額,要求他們全部自廢武功。」
山頭的冒出新芽小草被吹得像蹣跚學步的稚童,左右搖擺,千杯不倒的鐵柱突然感覺有點醉了。
「第三杯,敬鐵嶺的英雄豪傑。謝侯將你們的功績報給了皇上,跪在崇明殿上一力證明你們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不得不反,又以她的軍功作為交換,堵住了那些不講道理的老頭的嘴,求得皇上除去你們反賊的名號,赦免鐵嶺無罪,又以功論賞,同意謝侯替你們在北境建長生祠的請求。」
又一杯酒落,有人唏噓不已。
「聽說,謝侯最近還請人編了一支戲曲,叫什麼』將軍下山』,回頭我們也去聽聽。」
「好!」
「……」
一杯又一杯的酒水灑落,整座「將軍山」都漸漸蒙上一層淡淡的醉意。
「不愧是連謝侯都誇過的好酒,明明入口極淡,留齒卻醇厚,像我們院裡一夜綻放的桃花一樣。」
爭與春來。
「走了走了!聽說謝侯的姐姐在城內開了家新店,辦了個祈福活動,今夜會在赤水河邊免費發放河燈,我們也去領幾盞。」
「我也正有此意!還有,今夜可不能喝醉了,明天還得回營加練,下次武比可不能再輸給那些女兵了!」
「最後一杯,再敬所有將士!我們走啦,明年再見。」
鐵柱和幾名少年轉身,沿著來時路回城,沒了酒水在身,他們回去的步伐更加輕盈疾快。
在他們身後,兩壇空酒罈隨著一連串空酒杯零落擺放,像一場快聚快散的盛宴後記。
綠來春酒香隨風散,春風又吹綠「將軍山」。
第60章 番外二
康乾四十七年,大晉萬戶侯謝媛請旨大力進攻周國。
休養生息十餘年,國庫雖仍不甚富裕,但也算得上尚可。
皇帝欣然應允。
朝中仍有守舊與主和一派不贊成謝媛,認為此乃窮兵黷武之舉。
「諸君未曾經歷過十年前青州一役,未曾見過屍山血海,本侯不怪爾等。但,此乃血海深仇,十年磨一劍,本侯等的就是如今,望諸位也不要插手阻攔本侯。否則——」
謝媛是當朝唯二被允許可以帶刀入殿的臣子,她緩步走向一名文臣,腰間劍出鞘,寒芒一閃落在那名老臣的眼皮之上。
「否則,本侯不介意再來一次武比。這一次,就不要諸位同僚的子弟了。有誰反對的,打贏了我,都好說。」
她一動,隨她上朝的鷹眼司指揮使也上前一步,站在另一邊,也跟著拔出了腰間的佩劍。
「你、你們……」
大抵上了年紀,老臣有些不經嚇,哆嗦著後退幾步,就有些腿軟地朝後倒去,卻仍秉持著所謂的文人風骨,指著謝媛與王庭之的鼻子,大罵不止。
「你們狼狽為奸,把持朝政,惑亂朝綱,罪無可恕!」
「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