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憶放下茶杯,沒什麼情緒地說:「將軍有話就說,朕還有事要忙。」
姬遠終於開口,第一句話卻是:「方才臣一時急火攻心,口不擇言衝撞陛下,還望陛下恕罪。」
沈憶沉默片刻,道:「無妨。」
姬遠深吸口氣,語氣儘量放平和:「臣知道,因為當初沈聿利用陛下信任竊取大梁輿圖的事,陛下一直心懷怨懟。」
沈憶沒說話。
姬遠道:「可陛下知不知道,當初先帝以沈家全家性命脅迫於沈聿,逼他傳回情報,他生母去世得早,他在這世上只有沈庭植這一個親人了,他能怎麼辦?難道要他眼睜睜看著親爹赴死嗎?!」
「退一萬步講,他當年為了你自甘出家,為此不知受了旁人多少冷眼,挨了他爹多少打罵,他半點兒都沒猶豫後悔過!」
姬遠忍不住拔高聲音:「因為先帝冷落猜疑沈家,沈聿早就厭棄了官場,可是就因為知道你還活著,知道你要復國,他二話不說就回來了。後來他在神策營看人臉色,忍辱負重,去西南為了那麼點軍權不要命地打仗,這樁樁件件,哪一件不是為了你打算?!陛下,我就直說了,沈聿之前固然對不起你,但是這麼多年,他早就把欠你的還上了,他仁至義盡了!」
「可你呢?你現在稱帝了,用不上他了,就把他一腳踢開,還給自己找了新歡,陛下,你捫心自問,你對得起他嗎?!」
「那朕怎麼做才算對得起他?」沈憶倏然抬起眼,兩道目光直射向姬遠,她面容平靜,看不出絲毫怒意,卻無端叫人心驚膽戰,「為他守一輩子活寡?」
「還是讓他回京繼續每天在朕眼皮子底下晃悠,每天都提醒朕當年朕全家人是怎麼死的,大梁是怎麼亡的,姬將軍,朕可做不到。」
沈憶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朕能不殺他,也已經是對他仁至義盡了。」
姬遠對上她的眼睛,不知是不是沈憶的錯覺,男人一直挺直的身板似乎忽然塌了下去,眼皮眉毛也耷拉著,眼底的光暗淡下去,整個人仿佛瞬間蒼老很多。
沈憶頓了頓,輕聲說:「我和沈聿已經過去了,將軍朝前看吧。」
姬遠慢慢吐出一口氣,點點頭:「好。」
他轉過身向殿門走去,腳步沉緩。
走了沒幾步,男人忽然停下腳,背對著沈憶說:「陛下,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看重你,你也根本不知道他為你做了多少。」
說完,姬遠便推門出去了。
沈憶坐在榻上,眼神有些空。
不知道嗎?
她難道不知道嗎?
鼻腔忽然湧上一股強烈的酸楚,沈憶用力吸了吸鼻子。
阿宋走過來給她添了杯茶推過去:「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