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淮敢讓陛下去當這個先鋒,不可謂不膽大,而陛下竟當真敢應下,也是夠有膽識。
沈聿這時抬起眼,對上了沈憶的眼睛,他終於開口。
男人的嗓音仍和往常一樣,極其平靜,卻又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令人驚懼的堅定。
「林淮誓死,必護得陛下周全。」
在場的其他人並不知道——這並非一個將軍對天子的忠言。
而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誓言。
只有他知。
她知。
第102章 謀定
翌日清晨, 天蒙蒙亮,軍靴踩過蒙著秋霜的枯草葉,偌大軍營竟無一絲嘈雜人聲, 只有士兵們簡潔的回話聲和清晰整齊的腳步聲。
不過一個時辰, 大軍集結完畢, 整裝待發。
黑紅色軍旗在秋風中鼓盪,沈憶一身輕甲立在旗下,在她身後, 幾萬士兵嚴陣以待。
她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男人仍然帶著那副面具,秋日慘澹的陽光照在這副鐵面上,所有傷疤和痕跡都一覽無餘, 經過幾月來的戰場廝殺, 面具表面坑坑窪窪, 邊緣已經被砂礫磨得粗糙,甚至有了鏽黃,底下露出的一雙眼睛漆黑深沉。
沈憶忽然想起, 自從她認識沈聿, 這人似乎一直都是這樣,受了傷永遠都自己一個人扛著,不聲不響,就像這沉默無言的面具, 平時不會有人特意端詳留意,唯有暴露在陽光下時,才會叫人驚覺其上有著怎樣觸目驚心的傷痕。
想來他在西南這兩個月,過得並不容易。
他一直都過得不太容易。
少時失恃, 父親嚴苛少有溫情,後繼母入府, 與父親恩愛並誕育子嗣,而他則孤身離家,被迫前往敵國為質,然後便遇到了她。
她或許是他此生最大的劫難。
重逢後沈聿為她做了很多,也許是為了補償,但她從未懷疑他的愛,也正因如此,她知道他所有的痛苦,無奈和煎熬。
但她對此無能為力。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幫他結束這段無窮無盡的糾纏。
瑟瑟秋風吹起兩人的衣角和髮絲,大軍整肅,西南甚少有晴天,今日更陰沉得厲害,灰沉的陰雲從天盡頭逼壓過來,天地寂靜,一時之間,唯有風過樹梢帶起的簌簌輕響。
話在嘴邊繞了幾圈,到底還是說不出口,沈憶正欲作罷,男人低沉醇厚的聲線傳了過來。
「陛下想說什麼?」
這下不想說也要說了,沈憶故作輕鬆地笑了笑,「今日一別,生死難卜,有些話,再不說恐怕就沒機會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沈聿的眼睛似乎黯淡了一瞬,但他沒有打斷她,只是靜靜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