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也不想去宮裡,每次去了有那麼多的規矩等著,人拘束了,倒不覺得。
出了府門,他一徑向西去,自己也說不出為什麼,只是想尋個人少的去處,獨自待一會兒。
才過了鬧市,到了西峽橋畔,此處是離鬧市最近的一處風景,他心煩時,常到這裡來舒緩心情。
還未來得及下馬,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橋畔。因距離不近,她並未發現他。
他沒料到還能在這裡遇見,怕尷尬,本想一走了之,誰知那匆忙的一瞥,他發覺她似乎同以往不一樣。
那身影背對著他看著湖面,湖水是平靜的,但她的背影卻無端起了波瀾。
她好像在哭。
林長宴不動聲色地看著,心想,若是西寧王知道她此番並未完成任務,怕是也要怪罪她吧?
難不成,今日在西峽橋邊偶遇,也是她的算計不成?
才想到這裡,她像是察覺到了身後有人,冷冷地回身一瞧,臉上的淚痕都沒來得及抹去。
林長宴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半步,但還是被她看到了。
她一言不發,只是抬起步子來自顧自地向前走去,仿佛沒有看到他一樣。
林長宴倒愣住了。
在他記憶里,從未見到過這樣的暮雪煙。
之前的暮雪煙是靈動活潑的,即便哭起來,眼中的眸光也帶著惹人憐愛的委屈驕縱,可今日她的眼中只有一個情緒,那便是了無生趣。
「你且站住。」他下意識地喚她。
她停下腳步,但還是用背影對著他。
「王爺有什麼事?」聲音也是一樣的清冷。
林長宴頓住了——他其實沒什么正經事要叫住她。
暮雪煙回過身來,冷笑道:「是下屬戲耍我不夠盡興,還勞動王爺您親自出馬?」
林長宴覺得摸不著頭腦,分明是她自己撞上門來尋求幫助,昨夜榮王府忙了一宿,終於配好了解藥餵她飲下,她不僅不心存感激,還出言譏諷,卻是為何?
暮雪煙看著他的臉,忽然回憶起昨夜一些零星香艷的片段來。
旁的都忘了,唯獨林長宴這張臉在她記憶里鐫刻極深,他右手的虎口處有一顆黑痣,這顆黑痣曾在她身上流連,這總不會記錯。
看著她冰冷的神情忽然回溫,甚至還微微發紅,林長宴猜到她憶起了昨夜的事,忍不住又想起昨夜之事來。他不想叫她看出自己的窘迫,便毫不留情面地譏諷道:「你記起來了吧?昨夜你中了春藥,慌亂地跑到榮王府來,還是本王替你解開的。」
此話到暮雪煙的耳中,卻變了味道,被她錯會成了其他意思。
「卑鄙,無恥。」她的神情羞惱萬分,就像被一隻惡狗咬了:「呸。」說完,她轉身就走。
走了幾步,她又反身回來,一字一頓地說道:「正式通知王爺,從今日起,我不會再做什麼探子細作,即便那勞什子毒藥再厲害,我就算疼死,也不會再回來了。」
林長宴愣了半晌,他還是第一次這樣被人不留情面地辱罵,可回過神來後,她已經走遠了。
他氣笑了,這小女子當真是膽子大。
算了,今日懶怠與她計較。
暮雪煙一氣之下,直直行走了幾里路,肚子餓了,眼前雖是一片鬧市,可她不知道自己在何方,只好忍著飢餓,先問了路。
仔細想想,還是要先去西寧王府拿自己的行禮,同戲班中人道個別。
同他們在一起的時日雖不長,可一想起同在一起登台的情分,想到阿雲嬌憨的面容,還是覺得心如刀絞。
沒辦法,要怪就該怪自己,誰叫自己之前闖了那麼多禍,如今她一人已是無法招架,更別說還要顧及整個戲班。
她站住腳,從懷裡掏出幾個銅板,去街邊的包子鋪里買了兩個包子,找了一條偏僻的小巷暫且歇腳。
才啃了兩口,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對皂靴。她抬頭一瞧,來人用黑紗蒙面,十分神秘。
見她抬頭,來人眼中凶光一盛,下一刻,帶著鋒芒的薄刃凌空而來。
好在她提前有了不祥的預感,此人一出手,她便下意識地偏頭躲過了,匕首插在身後的牆上,有寸許深。
她站起身來,向巷外倉皇奔逃。
此時她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總不能稀里糊塗地把命丟在這裡。
可身後已經傳來了呼呼大作的風聲,那個人追上來的速度極快。
隨著那人的步伐,他手中的匕首更快,她只覺得後背一陣冰涼的刺痛,隨後便渾身一軟,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