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太妃隨意地抬了抬手,殿內的宮人們低眉順眼地退了下去,施令窈與銀盤交換了一個眼神,示意她去殿外等著就好。
直到花廳里只剩下盧太妃與施令窈二人,那尊青釉博山爐里緩緩釋出的香霧與四周冰山溢出的涼意融在一塊兒,卻沒能讓人心境怡然放鬆,施令窈蜷了蜷掌心,有些不大舒服。
盧太妃審視的目光像是冰冷的蛇一樣緩緩爬過她周身。
「你的身體還好吧?」
冷不丁聽到盧太妃這麼問了一句,施令窈點頭:「是,比從前要好了些。」
盧太妃看著她仍細條條的腰,嗯了一聲:「那就好,我可不希望有一個藥罐子兒媳婦。」
施令窈下意識點頭,點到一半,卻懵然地抬起頭:「您說什麼?」
盧太妃坐在玫瑰椅上,居高臨下望下去的目光裡帶了些好笑:「你應該知道的吧?我可不是什麼很好相與的人。」
「我肯答應謝縱微,幫他這個忙,自然是因為你對我有用。」盧太妃欣賞著施令窈倏變的臉色,笑吟吟道,「但現在我反悔了。」
盧太妃,真的是一個很難懂的人。
看出施令窈眼中的茫然,盧太妃嘆了口氣,她平時是個不愛嘆氣的人,總覺得這樣會讓她顯出老態。
「十年的冷風,都沒能把他給吹醒。我能有什麼法子?只能幫幫他了。」
施令窈自然明白,盧太妃口中的他,指的是秦王。
但……
「我與謝縱微如何,是一碼事。但這並不代表您自說自話間,我就要與秦王在一起。」施令窈抬起臉,看向盧太妃,「世間又不是只有他們兩個男人,太妃娘娘,您說呢?」
盧太妃緩緩收起唇邊的笑意,施令窈倔強著沒有收回視線,沉默地與她對視。
半晌,就在施令窈懷疑自己今晚可能吃不到那碗紅燜羊肉的時候,盧太妃卻笑了:「算你聰明。」
「若是你方才歡天喜地地答應要做我的兒媳婦,我還是會反悔,把你拿去天壇祭台上當柴火燒。」
面對如此喜怒無常的盧太妃,施令窈保持沉默。
「看在你還不算太笨的份上,崧藍。」
崧藍捧起身後的錦匣,恭恭敬敬地遞給了施令窈。
「送你的小玩意兒,打開瞧瞧吧。」
施令窈心裡哼哼唧唧兩聲,這算什麼,給個大棒又給個甜棗?
她打開匣子,卻見裡面躺著一條抹額,中間嵌著的寶石明淨華美,黑金的配色又削弱了脂粉氣,顯出幾分英秀。
「馬球賽那日,你若是不將陳賢妃、徐惠妃她們娘家的人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叫娘,就自個兒把抹額扯下來纏脖子上自我了斷吧,別丟了我的臉。」
施令窈眨了眨眼:「太妃娘娘,您該不會是為了讓我心安理得地收下這條抹額,先前才鋪墊了那麼多話吧?」
盧太妃目光一凌,觸及那張含笑的漂亮小臉時,又頓了頓。
「回家吃你的紅燜羊肉去,我這兒可不管你的晚飯。」
盧太妃沒有生氣,施令窈心頭鬆了松,得了條很合她心意的抹額,她自然是很開心的。
「是,待到馬球賽那日,我再來陪太妃娘娘說話。」
盧太妃嗤了一聲,高傲道:「誰稀罕你陪。崧藍,找頂轎子送送她,她那麼笨,沒得到時候平地跌一跤,誤了我的大事。」
崧藍和施令窈:……
您的大事,就是要讓那幾位后妃的娘家人狠狠輸一場是吧?
崧藍送施令窈出去,見她小臉明媚,自個兒捧著錦匣不鬆手,就知道她也喜歡太妃備下的這份禮。
「施二娘子莫要與太妃計較,這些年,殿下常在邊關,平時只有我們幾個能陪著太妃說說話,她太寂寞了。」
紅牆高聳,投下來的陰影將人的語調都攏上了幾分幽微。
「其實太妃很喜歡您,這條抹額,本是十二年前,太妃就讓司珍局做好了,想賜給您的。」崧藍笑了笑,「只是您那時候剛剛產下兩位小郎君,身子虛弱,怕是有一段時日不能上場打馬球了。太妃便一直留著,想到過些時日,再給您。」
「誰知道一過,就過了十二年。」
崧藍的喟嘆落在施令窈耳中,她一時有些難以理解:「我以為,太妃娘娘並不喜歡我。」
崧藍笑了笑:「您是沒見到太妃遇上她討厭的人時,是個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