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村落的人全部都是人臉魚所化,不知道他們是用了什麼辦法,竟然能夠長時間呆在岸上而不死,時間長了,連他們自己都忘記自己是魚了。
但魚就是魚,不管怎麼偽裝也成不了人,終於還是在某一天被人間修士發現了蹤跡。
修士們花了很大的力氣將那些魚盡數殺死,卻因為不了解此魚的習性,讓魂魄回到海中,沒過多久又再次爬上岸來。
一而再再而三,哪怕有意將消息封鎖,但還是造成了不小的恐慌。
喬青陽那時剛剛失去劍鞘,整日裡悶悶不樂,便被神君們派下凡去處理此事。
他一劍刺破深海,將還在孵化和廝殺中的魚全部消滅。
但那些靈魂因為經過了太多次的撕裂縫合,已然變得殘破不堪,在海中痛苦的哀鳴著,就連往生之路都走不得,喬青陽猶豫了一下將它們封印在了海底的巨石之下,讓它們永遠的陷入了沉睡之中。
這只是百年之前的事情而已,但劍的生命太長太長了,如果每件事情都要記得的話,只會導致陷入到無盡的苦惱之中,因此,喬青陽會選擇性地遺忘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
就比如玉平。
聽了許風來的描述,從時間線上來看,玉平村的那些村民應該是死於人間修士們之手,為了不引起恐慌,才將其偽裝成了鮫人作祟的樣子。
喬青陽實在不知該如何去評價這件事。
說他們是正道,卻嫁禍給無辜的鮫人,說他們冷血,卻又在最後放過了同樣作為妖族且昏迷了的許風來。
但凡人本就是這樣複雜的生物,劍搞不懂也的確正常。
喬青陽便略去了與自己有關的部分,將百年前的往事在眾人面前道出來。
許風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不可能,我與他們相處了十餘年,是人是怪我怎麼可能發現不了!」
這故事聽起來離奇,但細細想去,卻也簡單,顧黎挑了下眉,隨口問道:「但那十餘年你卻十分年幼,除了玉平外也沒怎麼見過外界的人,現在再去回想,難道真的想不出來一點他們異於常人的地方嗎?」
顧黎的聲音淺淺淡淡的,卻令許風來心頭一跳,睫毛顫動著,嘴裡雖然喃喃著這不可能,但任誰都聽得出他的心其實已經偏向了相信的那一邊。
此時蹲在一旁嘔吐的六姨也走了回來,她隨手擦過嘴邊,冷眼看著陷入崩潰狀態的許風來:「是魚又如何,是人又怎樣,難道換了個種族就不再是你的父親母親了嗎?」
許風來的身體被白布束縛著,腦袋垂下來,過了半響才輕笑出聲:「……你說得對。」
如今在黑峪村的這些人尚且不論,但至少在玉平之時,那些人或者說是那些魚是的的確確真正作為自己的家人存在的。
那日隔壁的小姑娘給自己端過來的魚湯後,恰巧老夫妻也來到了身後,他們的臉上身上冒出許多許多黑色魚鱗,卻仍然無所察覺似的關心地問他怎麼了,見到這個場景,許風來緊繃的神經終於忍不住斷裂開。
他瘋了一樣的衝進那片白霧中,撲進詭異的海中。
許風來本就是鮫人半妖,雙腿化尾,但卻並沒有感受到清涼的海水,反而是像火一般的灼燒感。
眾人都下意識地看了眼同樣經歷過此事的暗三,但暗三隻是短暫地接觸了海水便退回來,許風來卻只是直接撲進了海中。
「儘管全身劇痛無比,但我當時已經發了瘋,拼命地往前游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只感覺我的魚尾已經被燒成灰燼,甚至連整個身體都不復存在了,只有海水在呼嘯著,等我再一次睜眼時,就發現我又回到了來到黑峪村前的那個地方。」
從此之後,許風來就發現了自由進出黑峪村的方法。
穿過那片火海,等身體變成灰燼,等意識都變得模糊不清,就能重回外界。
但也並不是每一個回到外界的人都能幸運的活下來,至少劍閣的那名帶信的暗衛就沒有。
暗三讓每一名暗衛身上都帶了同樣的信紙,就是期望有一天有人能夠意外回家,將黑峪村的消息帶給閣主。
只是沒想到回家的路,竟是如此痛苦艱難。
「過了很多年,我又一次鼓起勇氣來到黑峪村,」許風來說:「這一次,終於讓我窺見些這座村莊的奧秘。」
他的嘴角揚起來:「你的那個法器是假的吧。」
顧黎按住畫卷的手微微收緊,並未回話。
喬青陽覺得有哪裡不對,先一步將顧黎等人往後退,漂亮的眉眼冷冽地望著被捆住的那人,輕聲囑咐:「別靠近他!」
但顯然已經來不及了,本來空空蕩蕩的地下突然颳起厲風,仿佛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正在悄悄匯聚。
許風來在地上哈哈大笑起來,笑著笑著就笑出了淚,他想要伸手將淚擦去,卻發現手被白布裹住無法移動,卻也不惱,笑著對眾人說:「那個姐姐說的對,是人是魚又有什麼不一樣,只要我覺得是真的,那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