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了黑髮的青年氣得七竅生煙,也不管對面的人是什麼身份了,怒斥道。
「洛施先生,請你冷靜。我們也只是按照法庭程序正常詢問。」
「正常詢問?」青年抬起頭,頂光打在他臉上,原本白皙清秀的臉也被染上了一層冷霜一般,「正常詢問為什麼非要從各種八竿子打不著的方向引導我說不利於秦曜的證詞?
「我相信你們軍方在正式取證之前都把我的社會關係調查得清清楚楚了吧,那你們應該知道我是沈元帥的學生,跟秦曜關係差到不能再差了,根本不可能有包庇他的可能性。
「哦,對。照這麼來看,你們也是早有預謀的吧?畢竟我跟褚晏有沈老師這層跟秦曜的敵對關係在,把我們定為核心證人,確實也更有可能挖掘出不利於秦曜的證詞。
「但你們要是以為我會因為恨秦曜就胡編亂造就大錯特錯了,我們洛施家的人,一輩子堂堂正正行得端坐得直,就算我老師的死當真跟秦曜有關係,我也會自己親手去尋找真相,而不是假手於某些扛著為國為民的大旗,行蠅營狗苟之事的小人。」
軍方取證審理人隱沒在背光處,淡淡道:
「洛施先生,請注意您的用詞。過於尖銳的情緒發泄不論是對您自己、對您的家族,還是對秦上將都沒有任何益處。
「我已經說過了,我們也只是按照制度辦事,不存在任何違規行為,也請你配合——你再仔細回想一下,在莉莉絲軍院這次的整個試煉活動前後,秦上將就沒有出現任何異常行為麼?
「至於你說的,第五行外層出現傳說中的S級污染物:克洛因人魚,以及什麼污染物進化疊代的事,很抱歉,恕我很難把這種荒謬的臆想視為證詞。軍方前往第五行施行搜救行動時早就同時談查過,第五星外層並無明顯異常情況。
「我們所了解到的,就是秦上將組織了軍院的第五星試煉活動,導致了本不應該有的大批學生和老師傷亡,而秦上將本人毫髮無損,甚至還有時間標記了一個Omega學生。
「而且,你說巧不巧?這個Omega本有婚約在身,而支持他婚約的三位同胞兄弟中有兩位都在試煉中喪生了——洛施先生,莫非你覺得,這只是一個巧合?」
希爾因懶得聽他的長篇大論,不爽地盯著一旁的牆壁沉默不語,直到審理人的一句話出口。
青年猛然扭過頭:「你剛說什麼?那個混——秦上將標記了一個Omega?!!」
審理人點頭:「我們了解到的就是這樣,而且是在那名Omega學生傷重且罹患信息素躁亂症的情形下強行標記。」
希爾因只覺得腦袋裡「嗡」的一聲。
他雙手抓住卓沿,不自覺地叩緊,指甲都扭曲變了形,原本天不怕地不怕也似的氣勢消弭於無形,聲音微微發顫:「那那個Omega……他他他現在怎麼樣了?」
「哦?你跟那名Omega似乎關係不錯?」審理人從希爾因的態度中有了新的發現,因此他並未解釋秦曜跟那位Omega只是臨時標記的關係。
希爾因含糊道:「就是普通同學而已,不過畢竟試煉的時候我們是一個小隊的,關心一下罷了。」
「他情況不太好,醫院報告指出他身上深深淺淺的外傷有多達121處,送回莉莉絲後就給他進行了緊急輸血,倒是沒有生命危險——」
沒有生命危險,希爾因鬆了口氣。
審理人眉毛一挑,「——但是他的信息素躁亂症是更嚴重的問題,多麼可憐的Omega啊,在受了重傷時還被瘋癲的Alpha強行標記,剛標記完就又離開了Alpha,體內信息素相比快要躁動到炸開了。哦……也不知道他懷孕了沒有,如果懷孕的話……」
「你別說了!」希爾因臉色發白。
「所以。」審理人笑了笑,俯視眼前到底涉世未深的青年,「洛施先生,你明白了吧?我們軍事法庭是絕對公正的,太子犯法,那也是和庶民同罪,我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身為弱勢群體的Omega這樣被強權侵犯呢?
「哎……可憐的孩子,下半生怕是就這麼毀了。」
希爾因雖然性子直脾氣爆了些,倒也不是蠢,剛才乍一聽說秦曜標記了米蘭·休汀,亂了陣腳,冷靜下來細想也沒那麼容易咬上這巧言令色的鉤。
但他也不打算再替秦曜說話了。
反正他知道的、能說的,在剛剛的取證問詢中都已經說了,這些老登信是不信,他也控制不了。
至於他不能說的……
希爾因盯著對面虛空中的某處發呆,任憑審理人的嘴張張合合,一個字都沒再聽進去。
自從在第五星外層西邊森林的那一刻起,直到現在,已經整整過去將近80個小時了。
他也跟米蘭·休汀分開80個小時了。
這80個小時裡,幾乎每時每刻,他都在不住地回想金髮的Omega最後附在他耳邊說的那句話:
【怎麼八年過去,連我的話你都不聽了?你那天送我的禮物我拆開了,你畫得很好,我很喜歡。以後再繼續給老師畫畫吧。】
每每想到這裡,希爾因的心臟都猛地一顫。
八年前,沈老師上戰場前,也是他跟褚晏去為老師送別的當晚。
他不太好意思地把自己認認真真畫了三個月的油畫左一層又一層包了起來,說是送別禮物,祝老師這場仗旗開得勝。
那晚沈老師喝得有點高了,他人緣屬實是不錯,出征個第八星,很多人送來了禮物跟信箋,沈老師邊喝酒邊拆,拆到後來實在是拆不完了,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希爾因的禮物沒來得及被拆到,他心裡有點委屈,最後偷偷把他的畫放進了沈老師的儲物囊里。
期盼沈老師在戰場的休憩間看見,能給他一個小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