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就站那兒說,別過來。」
張仵作五十來歲,個子不高,由於工作的原因,皮膚很白,白到幾乎能看到皮膚下面的血管。
張仵作笑著對幾個官差拱拱手道:「莊頭兒,屍體我看過了,口鼻和胃裡都有泥沙,是自個兒失足掉進河裡淹死的沒錯兒。」
莊捕頭點點頭,「行,那這樁案子就沒你什麼事兒了。」
說完,見張仵作還杵在原地,就問他怎麼還不走。
「莊頭兒,您看這……」張仵作小心地陪著笑,伸出一隻手。
「嘁……窮酸樣兒。」莊捕頭白了他一眼,摸出十來個銅子兒扔給他。
張仵作接過銀錢,笑得有些難看。
「莊頭兒,衙門不是說好的,向這種屍體,一次三十文麼……」
「就這麼多,愛要不要!」莊捕頭丟下一句話,就逮著其他捕快喝酒去了。
張仵作目送他們走遠,臉上的謙卑逐漸變成譏諷,冷笑了兩聲,將那幾個銅子兒揣進了懷裡。
然後準備去集市上買點肉,回家做飯。
屠戶錢大嬸正在攤前,繫著圍裙,一刀一刀剁著肉。
「來半斤豬腦花,要最好的。」
「好嘞,四十文。」錢大嬸麻利裝了半斤豬腦花,用油布包好,抬頭正要遞過去。
一見是張仵作,手下意識往回縮了縮,有些尷尬。
把肉放在了桌案邊上,讓他自己拿,目光緊緊盯在他那雙又白又細的手上,生怕他亂碰似的。
張仵作「嘖嘖」兩聲:「你別說,這豬腦和人腦,瞅著還真挺像的。」
錢大嬸被嚇得變了臉色,催促他快點走。
一低頭,再也無法直視案板上的豬腦花了。
張仵作開過玩笑,也不在意,將買的肉收起,又掏出一小粒銀子擱在原處。
足以抵他這一個多月在肉鋪賒的帳了。
錢大嬸對著那銀子怔了半晌。
他一個下九流的仵作,突然之間哪兒來這麼多錢?
第43章 常雲霄出手
張仵作住在江州城邊上偏僻的一帶,主要因為這邊房子便宜。
仵作工錢低薄,每年協助官府驗屍,能賺來的也不過就十多兩銀子。
就這,還要經過縣衙那些捕頭捕快的層層盤剝。
到手根本剩不下多少。
不過由於職業原因,仵作們自有一套賺外快的辦法。
張仵作回到家裡,一推門,就見昏暗的屋內,有個人影正坐在桌前看書。
「考完啦?去打一壺酒,今兒咱爺倆吃頓好的!」
屋內的常雲霄抬眸,削瘦的面容一半被燭火映照著,一半隱在黑暗中。
「你又收人家錢了?」
張仵作愣了一下,隨即趕蒼蠅似的揮揮手。
「嗐,又不是什麼大事。那黃麻子天天打媳婦,他媳婦終於受不了,半夜拿被子給他捂死,然後扔進河裡去了。
人一大姑娘遭了這麼多年罪,要是再坐牢,多慘,我那是幫她——」
常雲霄直接打斷,「她給了你多少錢?」
張仵作沉默片刻,眼中突然升騰起怒意,將手裡的東西往地上一扔。
「你以為老子想收錢?老子不收他們的錢,拿啥供你吃喝供你念書?」
常雲霄目光有些不大讚同。
張仵作越說越氣,罵罵咧咧起來。
「他娘的,要不是為了賺這點銀子把你供出來,老子早不想當這什麼狗屁仵作了!
天天跟屍體打交道,弄得自己也半人半鬼,狗見了都嫌棄!
難道是我不想當人嗎?啊?」
他摔摔打打的,碰翻了常雲霄的書簍,一堆書掉在了地上。
張仵作彎腰去撿,手突然頓住。
是自己的驗屍時記錄的筆記?
他猛地一腳踢飛了那些書,暴怒起來,指著常雲霄罵道:
「老子送你去書院讀四書五經,將來是要科舉當官,你天天就看這些!?
你對得起自己死去的爹娘嗎,啊?」
常雲霄的父母很多年因為房子著火,被燒死了。
正是張仵作去驗的屍。
那時常雲霄才三歲,張仵作無妻無子,索性收養了這個孩子。
「我不想考科舉。」常雲霄忽然道,臉上仍舊沒什麼表情。
「不想考科舉?
那你將來還想幹什麼,學我一樣天天跟死人待著嗎!?」
張仵作氣得渾身發抖,滿屋子找棍子就想揍他。
這時,屋外突然有人喊張仵作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