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這段時間一瘦再瘦,估計又在連軸轉地打工,沒吃好睡好。
他們家是單親家庭,自己住院,開銷不低,唯一的收入來源全靠母親。
而她學歷又不高,很難找到像樣的工作。
陶澤最喜歡他與母親一樣的自來卷頭髮,楊女士比他只多不少。
探望他之前卻特意染髮,這是又白了幾根?
陶澤想對母親說不用擔心,他比誰都想儘快出院,可最終只是裝了個傻,開了個玩笑,至少能讓媽笑起來就行。
「拉斐爾醫生昨天打電話給我了。」陶欣然見氣氛輕鬆,壯著膽子提起今日來意,有可能刺激到陶澤的話題。
陶澤皺了下眉,「他說什麼了?」
之前忘了跟林歸傘說,拉斐爾也是他的主治醫生。
陶欣然覷他的臉色,「醫生告訴我,查監控時發現小澤你,還有另一個病人撬鎖進了檔案室。」
陶澤語氣有些冷,怒意是衝著告密的拉斐爾來的,「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陶欣然低聲說,「你也別怪醫生,是我一再追問他才松的口。」
「小澤,實話告訴我,你還是不肯接受現實嗎?」
陶澤忍無可忍,「不是我不肯接受現實,我看到的就是現實,都說過無數次了,我沒病,腦子沒問題,更沒有幻覺!」
「陶澤!」
陶欣然陡然喝道,站起身怒視著他,眼神是一種瀕臨爆發,滿腔情緒卻又不知何去何從的絕望,最後化作無言的淚水。
「你就不能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嗎?算媽求你了,回到現實里來吧。」
陶欣然頹然低頭,握著陶澤的手帶他拉下了自己的口罩,「你看看媽這個樣子。」
漆黑口罩下,赫然是一張滿布燒傷的臉。
皮膚泛著肉質感的暗紅,卻像枯樹皮一般堆起層層褶皺,五官都有些形變,鼻孔外翻,嘴唇歪到無法覆蓋牙齒。
陶澤眼中泛出痛色,輕輕地觸碰母親的臉頰。
「別說找工作了,離了口罩,媽連上街都不敢,醫院每個月要花幾萬塊,媽一天打幾份廉價工賺的錢,甚至還要四處欠債才能湊夠。」
「媽真的好累,你為什麼就不能聽話些,配合醫生好好治療?」
陶欣然用力拍打陶澤的手背,哽咽道:「媽甚至好恨你,把原來那個乖巧的小澤還給我好不好!」
「媽?」陶澤不可置信地喃喃,分明母親身體虛弱,即便動手打他也使不出多大力氣,可他狼狽地捂著手,只覺痛楚從傷處一直疼到了心臟,窒息般的疼。
陶欣然如夢初醒,似乎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不斷搖頭,「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澤,媽錯了,一時腦子糊塗,媽剛才說的那些都不是真心話。」
她用力扇了自己一個耳光,臉上卻帶笑,「都怪你,都怪你,蠢到兒子面前了!」
「媽!」陶澤一把攥住母親的手腕,制止她傷害自己的行為,穩住情緒竭力露出一個平和的笑臉,「我知道媽最疼我了,剛才那些就是不過腦子的氣話,對不對?」
陶欣然遲疑點點頭,忽然間泣不成聲,緊緊擁住陶澤,腦袋埋在他肩膀上,「對不起,我真的是個很不稱職的母親,從來沒讓你過上一天好日子。」
「沒有的事。」
陶澤眼眶通紅,眨去眼角滲出的淚,顫抖的泣音仍是泄露他心底波瀾,一言不發抱緊母親的腰。
直到上手摸才發現,楊女士瘦得只剩骨架子了,腰身細到他生怕一用力就會折斷。
自從他患病以來,母親一天比一天更憔悴。
過了許久,陶欣然穩定下來,仿佛回憶起陶澤還是襁褓中嬰兒的時光般,輕柔地撫摸著他的後腦。
她低聲說:「媽從來沒有哪怕一刻,後悔生下你。」
「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能當你的母親。」
陶澤也回以一笑,安心地枕在母親懷抱里,「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也是成為您的兒子。」
他許下承諾,「我會聽醫生的話,好好治病的。」
陶欣然安了心,展顏一笑,又聊了許久家常瑣事,這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陶澤等見不到她的背影,臉上的笑才淡了下來,衝著門口說:「出來吧,在這聽多久了?」
林歸傘進門,「就聽了個開頭。」
她回頭看了眼陶欣然離開的方向,「你有個很愛你的母親。」
陶澤眼角還是紅的,看得出來哭過,昂起頭理所當然道:「我媽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林歸傘不置可否,垂眸掩去眼底艷羨,「我母親前不久過世了,聽到你們母子的對話,情不自禁逗留,實在不好意思。」
陶澤抿唇,「反正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被你聽到也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