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可不懂唇語手語。
宗聿想到一種可能,他當時唯獨聽不見江瑾年的聲音。
或許是因為他不曾聽過,也或許是別的原由。
前塵已散,宗聿沒有過多久糾結。他抬頭看向屋內,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輪椅扶手,若有所思。
房內,曲落塵給江瑾年檢查身體,他身上的傷在藥物的作用下已經止血,開始結痂。
要說他幸運也幸運,身上就這一處傷口,其他的都是一些小擦傷,要說他不幸也真不幸,因為這一處傷處理不好足以致命。
江瑾年不是不明白,可他還是把藥給了宗聿。
這要是換個人,不一定能診治出來。可曲落塵是誰?他自己的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江瑾年,玩夠了嗎?」曲落塵收起藥箱,冷眼看向江瑾年,面上是不耐和陰冷。
他可以容忍江瑾年玩鬧,但不允許他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自己傷成這樣,還敢拿血給宗聿餵藥?你有幾條命夠你這樣玩?」曲落塵冷聲道,「你是想假戲真做到最後,讓我帶你的屍體回去給你舅舅?」
江瑾年的辯解在這句話面前潰散,他當時確實沒有想太多,一心想要宗聿活著。
生死關頭,平日隱藏的感情衝擊心臟,那些看不清的,想不明白的,在那一刻都有了答案。
他和宗聿之間,早已不是逢場作戲的敷衍。
「是我欠缺考慮,下次不會這樣了。」江瑾年理虧,沒有強硬爭辯。
曲落塵冷笑,並不打算放過江瑾年:「是欠缺考慮,還是色令智昏?你初心已變,還想自欺欺人到何時?如今約期將至,你還會和我走嗎?」
歷經生死明悟的感情更深刻,若是以往,曲落塵不會有此一問。
他認識的江瑾年,從來就不是會亂發善心的好好先生。他當然可以救宗聿,但不該是這種不顧自身安危的救法。
他的藥足夠他們兩個人撐過去,可他沒有選擇共用,而是把更多生的機會給宗聿。
江瑾年被問了個正著,以往能夠脫口而出的答案在此刻變得艱難。他捫心自問,真的能夠毫無留戀地抽身而走,把這段感情埋藏在心底,讓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散?
他和宗聿的相識,是兩個失去親人的少年人在雨夜中相互依偎,宗聿忍著悲痛安慰他。
他和宗聿的重逢,江家屋頂上一閃而過的披風,還有那不合時宜的貓叫,宗聿藏在暗處替他擺平一切,偷偷地看著他。
他以為宗聿識破了他的身份,幾番試探,他卻完全不記得往事。那種沒由來的保護,一開始帶給江瑾年的是戒備。
可後來宗聿一次次縱容,他的戒備心越來越低,到最後,擔憂和在意反而更多。
他承認,年少的悸動被點燃,他對宗聿生出了不該有的感情,無法控制地蔓延在心尖,明知荊棘也奮力生長,想開出一朵名為歡喜的花。
「我會處理好一切,答應你的事斷不會食言。」江瑾年迴避了尖銳的問題,言語含糊。
曲落塵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樣說,對他的答案一點都不意外:「你要是處理不好,就別怪我插手。」
江瑾年抬眸,直勾勾地盯著曲落塵。
曲落塵的神情是冷的,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他可以寵著江瑾年,但不能越過他的原則。在帶江瑾年回家這件事上,他是半點不讓。
江瑾年知道說服不了他,爭論下去沒有意義,敷衍道:「知道了。」
說完往床上一靠,道:「我餓了。」
這是不想在和曲落塵談論這件事。
畢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罵過後曲落塵也心疼他,轉身就要出門去給他備膳。
「等等。」江瑾年叫住他,道,「宗聿的腿和眼睛,你能不能治?」
曲落塵沒有回頭:「能不能治在你,而不在我。」
曲落塵醫術高明,要治宗聿不在話下,可他不給准信,不是他不治,而是要江瑾年做這個選擇。
江瑾年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他要救宗聿,就要離開宗聿。
「這算威脅嗎?」江瑾年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