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屋子裝點得格外喜慶,應當是直接拿那土匪頭子的臥房做了洞房,白牆黑柱,左右對稱地貼著紅囍字,房樑上繞著絲綢紮成的大紅花,處處掛紅儘是喜慶。
余淮水回頭瞧了一眼床褥,深色木板上鋪著了幾層厚的褥子,上面鋪著火紅的喜被,沙沙啦啦的,底下應該是一層討吉利的花生桂圓。
余淮水直愣愣地僵在那兒,腦子裡囫圇地過了一遍昏厥前的事,有些慌張地摸著心口,確定自己不是午夜夢回在歷劫。
「這是要拜堂?」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風一樣的卷進來一個穿著紅襖的老婆子,看來是兩個丫頭出去通風報信,換了個更厲害的人來。
「怎麼回事!!」
她一頭白髮抹了油似的齊整,溝壑叢生的臉上一對眼睛精明的發亮,捏著手絹,大著嗓子沖了過來,小雞仔似的將把余淮水拎到桌邊。
「新娘子怎麼還不換衣裳!再不出門可就要誤了好時辰了!」
說著她兩手一解,余淮水的衣裳便褪到肩頭了。
那老太太像是瞧見了稀罕東西,咯咯的笑出聲來:「哎喲!你怎麼連個肚兜都不穿!再怎麼沒身子,也得穿肚兜啊!」
余淮水扭著身子背對她,嚇得頭髮都要立起來了。
他想說我一個男的穿什麼肚兜啊,可他硬是張了兩回嘴,也沒法在一個老太太跟前說這些。
「行啦行啦,不穿就不穿!」
老太太壞笑著給他系喜服帶子,反手在他屁股上掐了一下:「反正啊,都得脫了!」
余淮水感覺從頭髮梢到腳趾尖的不自在,像是光著身子掉進了稻穀堆,刺撓的難受。
他清了清嗓子,誠懇地對那老太太道:「嬸子,我是個男的,這一切都是誤會,真的。」
那老太太一愣,轉而是滿臉的不屑,邊給他遮蓋頭邊接話道:「喲,那你把那東西給我看看,看了我就信。」
余淮水瞪著眼睛看她,這樣下流的話真是難得一聞。
余淮水再如何也不能給一個老太太看身子,正要再分辨幾句,鋪天蓋地的一片紅,蓋頭嚴嚴實實地罩在了臉上,老太太喜慶的喊了一聲,門外卷著胭脂味衝進來幾個女人,又拉又拽地推他往外走。
「誤會!這是個誤會!」
四周嘈雜聲越來越大,起鬨的勸酒的罵人的匯聚成一股熱流,沖得快要掀了房頂。余淮水急的不行,可他推說的話被淹沒在嘈雜聲中,壓根就沒人聽見。
他看不見路,只能任由背後的人推著他往前走,接著,一雙粗糙的大手接過了他的手,那掌心像炭火似的熱,還帶著點汗濕的潮,一個男聲透過蓋頭悶悶的傳過來:「媳婦兒,咱該拜堂了。」
山里沒有那麼多的規矩,什麼八抬大轎下聘進門的儀式都沒有,一群人歡歡喜喜地送著新媳婦兒到了臧六江的跟前。
鄰里街坊地都知道臧六江有了心上人,一見鍾情,兩情相悅,剛見了便要拜堂成親。
有那情緒高的掉下淚來,直夸這新娘子真是性情中人,敢愛敢恨。
性情中人余淮水急的滿頭是汗,臧六江力氣大,拉著他就要往下跪,余淮水硬是僵著膝蓋不肯。
他心裡知道,這要是拜了堂入了洞房可就完了,等進了洞房敗露出來,土匪頭子惱羞成怒,能把他活撕了煮熟餵狗。
可是不拜……
周圍已經有帶著醉意的議論聲了,大抵是看情形不對,有些起疑了。
罷了!罷了!
余淮水手心裡儘是汗水,他攥緊了手,撲通一聲跪下,蓋頭遮著,他沒看見臧六江那張驚喜的臉,憨憨的透著醉酒紅意,滿眼的溫情。
「一拜天地!」
是剛剛那個老太太的大嗓門,她今晚忙急了,張羅完了媳婦兒進門又忙著主持儀式,一嗓子過去,余淮水彎腰一個頭磕在地上。
「二拜高堂!」
身邊那人拉著余淮水轉了個方向,又磕了一次。
「夫妻對拜!」
周圍炸炮仗似的響著起鬨聲,漫天潑灑著花生乾果,酒水杯盞碰撞不停,兩人面對著,那人拉他的手也不鬆開,握著他的手攥得死緊,彎腰叩頭,咚地一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