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不是圓月,月光卻依然明亮,連院外樹梢的形狀都清晰可見,如銀月光下角落裡的宮燈黯然失色,沈業在旁擁住我,與我一同望月。
「以前也看過月亮,和你一起看還是第一次,忽然覺得這月亮比任何時候都好看,哪怕殘缺也很美。」沈業興致高昂,我的思緒卻飛出宮外,飄向某個小巷中。
我和李長季在茶館的院中看過許多月亮,不止茶館,還有沙漠和草原,甚至我和他一起爬到樹上去,晃著腿談天說地。
我坐在樹上不穩當,總是害怕掉下來緊張得要命,李長季就會伸出一隻胳膊讓我挽著他,慢慢地我能在樹枝上保持平衡,不用扶他也能坐穩。
這時他會從背後掏出一管長笛輕聲吹奏,笛聲輕緩悠揚,穿過胡楊寬大的葉子向城中飄去,我好像看到趁著夜涼在沙漠中趕路的商隊,駝鈴聲清脆悅耳,商人坐在駝峰中間搖搖擺擺打著盹。我還看見墨色天空中盤旋的蒼鷹,緊盯著草地的動向,隨時衝下來捕食,夜風吹起細蒙蒙的沙粒,形成一個小小的旋風,在沙漠中常常會看到這樣奇妙的情形。
我還能李長季的笛聲中聽到一閃而過淡淡的哀傷,剛要仔細辨認就消散在風中,我回頭去看他,他吹笛的神情很專注,修長的手指扣住笛孔,隨意按下鬆開就能吹出好聽的曲調。
他好像什麼都能很快學會,這笛子還是在我的要求下學的,有回我看到來喝茶的客商靜靜坐在門口吹笛,好似有萬般愁腸無處安放,我覺得那種憂鬱的神態十足十吸引人,有讓人想了解他過去的衝動。
李長季站在櫃檯里不滿地咳嗽一聲,我訕笑回神,他撇嘴說不就是個笛子有什麼好聽的,至於聽呆成這樣。
我說那你也去學學,以後我只聽你吹笛子。他還真找來一管長笛一本曲譜,僅僅半個月便像模像樣,我還懷疑過他以前就會,不過是為了面子才假裝現學的。
西涼的風太舒服,笛聲太平緩,我聽著聽著就要睡著,再次醒來已經趴在李長季的背上,一步步背著我回城中,月光灑在我和他身上,漸漸地我們的影子也重合在一起。
在西涼看到的月亮,和皇宮中會是一樣的吧。
想到李長季我就鼻子發酸,但還不至於流淚,我生生忍住我對他的想念,想些亂七八糟的事來轉移注意,比如現在我名正言順的夫君是沈業,比如我想登上後位沒那麼容易,比如後宮嬪妃明明嫉妒我嫉妒得要死還要對我皮笑肉不笑,我的前路又險又難…
這麼想了一通之後,我一點淚意都沒了。
我長久的沉默招來沈業側目,眼中斂去的水珠還是被他發現,他捧著我的臉仔細端詳我的表情,觀察一番後沉聲問我:「哭什麼?」
我故作輕鬆歪頭靠著他的手,對他眨眨眼:「古人對月吟詩風雅之極,我吟不出來,只好傷春悲秋,醞釀些氣氛。」
沈業信以為真,笑了兩聲點點我的腦門,無奈搖頭。
74
第74章
沈業封我為後的旨意在三日後昭告天下,大臣們反對歸反對,可沈業鐵了心要這麼做,他們也無可奈何。
握著封后的聖旨,懸著的心終於放下,昔日不過是不受寵的王妃,如今成為一國之後手中偌大權柄,沈業的天下,亦有了我一半。
沁馨收起冊封的聖旨及寶印寶冊鎖進櫃中,豆蔻周到妥帖去送傳旨的禮官,還不忘給她們塞上幾塊馬蹄金,待安頓好後芙蓉殿所有宮人俱跪在殿中拜倒,口中齊呼「皇后娘娘千歲金安」。
我安然坐在榻上,淺笑著讓他們起身。
宮人都退出去做各自的活計,沁馨奉上一盞新茶笑道:「方才朱總管來傳話,陛下有事走不開,過會再來看娘娘。」
我道:「這茶不錯,多準備一些,免得一會手忙腳亂。」
沁馨一愣,反應過來立刻笑著下去準備。
手中的茶還未喝完,後宮嬪妃已齊聚芙蓉殿向我請安道賀。孟采瑤站在首位,帶領其餘嬪妃,這次她們的語氣可比剛進宮時恭敬不少,行的亦是跪拜大禮。
「皇后娘娘萬福金安。」嬪妃齊聲拜倒,道聲萬福。
我坐在正殿中間的紫檀椅上,看眾人向我磕頭行禮,感受著權力地位帶來的滿足與快樂,這種滿足前所未有,不同於口腹之慾和**的歡愉,更像是一種強有力的精神的刺激。
我笑吟吟看她們舌燦蓮花,恭維我天生福相,賀沈業對我的重視,她們未必真心恭賀我,也未必真心拜服我,可如今她們要像畏懼沈業那般畏懼我,還是讓我興奮許多。
眾人行禮後一一落座,無人敢多言半句,只有孟采瑤笑吟吟道:「皇后娘娘今日的氣色真好,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把嬪妾們都比下去了。」
孟采瑤來時像是特意挑過衣裳,一身淺藍色滿繡鈴蘭的襦裙清新脫俗,配著幾乎看不出顏色的鵝黃披帛,頭戴一頂蓮花冠,她這般隆重打扮,無非是向眾人表明她對皇后的臣服尊重,連她這位二品夫人都不敢有輕視之心,其餘嬪妃更不能在我面前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