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婉披上外套,跟著醫生從周聿澤的身邊走過。
「蘇婉婉。」周聿澤叫了她一聲。
蘇婉婉目不斜視,並不打算解釋什麼。
醫生卻突然停了腳步,轉頭對蘇婉婉說:「最好有一個人陪著你。」
這句話雖是對蘇婉婉說的,但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周聿澤身上。
顯然,所有人都認為,那個應該陪在她身邊的人是他。
周聿澤落在蘇婉婉臉上的目光有些疑惑,也有些深重,最終他站直了身軀,邁步跟了上去。
蘇婉婉內心無比掙扎,在拒絕他跟著,與默認他跟著的兩個念頭中來回拉鋸,猶豫間,他們已經離開了急診樓,去了神經科的樓棟。
周聿澤抬頭看見指引名牌上寫著「神經內科」、「心理科」的文字時,眉宇間的神色更加糟糕。
蘇婉婉走進了蘇醫生的問診室,周聿澤等在外面。
蘇醫生是位女性,面容和善,看起來也就三十多歲,以一種朋友的姿態跟蘇婉婉聊天。
但蘇婉婉的防備心很重,很難做到打開心扉,導致問診持續了兩個多小時,醫生的建議是留院觀察幾天,她的情緒過度緊張,容易誘發別的疾病。
她拿著醫生寫給她的病歷單,打開門看見周聿澤靜默地坐在休憩的椅子上,勉強控制住的情緒又一次爆發,眼淚瘋了一樣衝破堤壩,她當即蹲在地上大哭。
她忽然覺得人生一團糟,千瘡百孔的家庭,勢利到喪失人性的親生父母,將刀尖對準她懸而未穩的事業,還有隨時都有可能回到原本生活的周聿澤,她的身邊連一個訴說痛苦的人都沒有,明明她那麼努力,嘗盡百苦,兜兜轉轉回國,發現手裡握著的是流沙,功名利祿,良人摯友,隨時都有可能從她的指縫間溜過去。
蘇婉婉的反應把醫生和周聿澤都嚇了一跳,醫生馬上開了一劑鎮定藥讓她服下,給她安排好了床位。
看到陪在一旁的周聿澤,蘇醫生當即叮囑他:「病人的情緒隨時瀕臨崩潰,你最好一直陪在她身邊。」
周聿澤沒有應答,只是看了一眼正仰頭吞藥的蘇婉婉。
「你有她父母的電話嗎?可以將人叫過來一起陪著。」蘇醫生提出建議。
誰知話音剛落,剛才還乖乖吃藥的蘇婉婉尖叫一聲,直接將杯子摔得粉碎,玻璃破碎的聲音尖銳駭人。
蘇婉婉的狀態奇差,在亢奮和抑鬱兩種極端中來回暴走,這一天將醫生和護士弄得人仰馬翻,周聿澤哪裡也去不了,只能陪在一邊查看情況。
第二天,蘇婉婉的情況好轉了一些,但心跳還是過快。
第三天,心跳頻率趨向正常,她的精神也鎮定了許多,臉上恢復血色。
吃過抑制藥後,她坐在床上眼神放空,周聿澤坐在旁邊的凳子上,臉色說不上好看。
難得見她吃過藥之後沒有立即睡覺,周聿澤先打開了話匣子,叮囑:「以後不要一個人走夜路。」
他以為她是險些被極端粉絲侵犯才導致的情緒應激,蘇婉婉將錯就錯,並不打算糾正他。
她曲起雙膝,將臉埋在膝蓋上:「我感覺人生不會再好了。」
周聿澤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你連獨闖美國的勇氣都有,眼下這個算不了什麼。」
連安慰人都這樣硬邦邦的嗎?
他好像對她的膽色一直有一種自信,難道是她當年一走了之給他留下的印象過於刻骨銘心?
蘇婉婉啞然,半晌,她將太陽穴枕在膝蓋上,露出半邊臉看他:「周聿澤,在你心裡,我是不是特別勇敢?」
「這世上找不到比你還要勇敢的女生。」
他這話估不準是真心實意,還是揶揄,但在眼下這種情況,大概是真心話。
蘇婉婉兀自笑笑,問了一個一直盤旋在心底的問題:「是因為相信我足夠有膽,所以這些年,你一直沒有去美國找過我,是嗎?」
舊事重提,周聿澤回想起當年的心境,發現也並非很難說出口:「你將我所有的打算都看破,還是決定遠赴美國,說明在你心裡,機會比我還要重要,我佩服你的勇氣,也尊重你的驕傲,驕傲的人從來不會回頭。」
蘇婉婉聽出了弦外之音,她盤腿坐在床上,與他對視:「你想清楚了,對嗎?」
周聿澤站了起來,臉還是那張臉,卻不知為何,蘇婉婉在他的臉上找不到一絲與記憶里的少年重疊的痕跡,在她面前的周聿澤,已不是她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