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紀的老人瞳仁一般會渾濁一些,但老裴那雙眼睛卻格外清亮:「況且,我認為你對小舟那孩子是有感情的。」
正如恰好被戳中心事,裴徹的眼神微妙地變化了一瞬。
老裴將那點細微的變化盡收眼底,他剛剛那句話其實算不上父子之間的試探,頂多是把裴徹那點遮遮藏藏的窗戶紙給捅破了。
裴御東對閔家沒什麼太積極的印象,但對閔琢舟的印象很好。
那孩子有教養有原則有底線,還守著一點溫良的善意瀟瀟而立,實在不該是個被辜負、被耽誤的人。
「所以裴徹,你覺得你現在的邏輯是自洽的嗎?心裡放著小舟,然後又為了利益去和魏家聯姻……」
老裴語氣停頓一下,才說:「我們裴家,養不出這種殺妻求將的人物。」
銀白的髮絲被燈光烘得暖黃,老裴的語氣並不嚴厲,他的聲音平靜得更像是一種陳述,卻帶著長者的威壓,沒有任何可以商量的和氣。
裴御東在表達對自己兒子的信任,他相信裴徹不會做出這種事;同時也是在逼他,逼他說出更多的隱情和真相。
但裴徹依然不語,長且濃密的睫毛蓋在眼睛上,給瞳仁加深一層墨色。
老裴秉持著對後輩寬容和耐心的優良修養,又等了裴徹兩分鐘。
見他仍然是那副「非暴力不溝通」的樣子,老裴不高興地皺緊眉,突然抬手抄起手邊那張「王八大作」,揉成揉成一團扔到裴徹身上。
揉攥成團在空中拋出一條弧線,擦過裴徹的發梢,又直愣愣墜在地上。
老裴:「你能不能給我說句話?誰教你這麼擰巴?」
裴徹就那麼筆直站著,仍然沒有任何回應。
裴御東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有點子軸勁在身上,但沒想到他能這麼軸,這位上了年紀後就沒跟別人急過眼的老爺子火氣「蹭蹭」地燒上來,他忍無可忍,中氣十足地怒聲呵斥:
「你做出這些事情的時候腦子搖勻了沒有?你什麼也不說問題怎麼解決?有什麼事情是不能攤開說的?你又不是去祖國大西北搞建設,難道還能簽什麼保密協議不成!」
驀然,仿佛空氣被無聲抽乾,苛責聲戛然而止。
恰似巧合,屋外拍打窗欞的風都靜默一頓。
原本是一句怒上心頭、脫口而出的氣話,等老裴自己說完,眉頭卻比剛才皺得更深。
他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用端詳的目光一寸又一寸地審視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