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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淨華神情泰然,抬手退至一旁。

衛子夫自袖中捧出玉珏和玉玦,呼喚一雙兒女的名字。她將垂危的天子攬於懷中,閉上眼睛,決意奔赴一場景況相近的夢境。

前世,大約在元狩五年的夏季,天子在上林苑東南的鼎湖離宮生了場大病。巫醫無所不至,不愈。

纏綿病榻久了,劉徹幾乎以為自己已經去往幽冥。

周圍的喁喁私語聲令他煩擾,他卻無法喝止。頭痛欲裂,胸口也像在遭受酷刑。人一旦沾染深重的病氣,靈魂就會顯出軟弱來,這一點,古往今來,沒人能夠例外。

諸多絮語中,劉徹精準地捉住了皇后衛子夫的聲音。衛皇后在窗下拉著時年九歲的太子訓話。她聲音低沉,透著篤定。

「你父皇病中,必不願看到你這樣活潑的小童子在他眼前晃來晃去。據兒,回你宮裡去,好好讀你的書。」

蠢婦,這般謹慎做什麼!劉徹心中鄙夷這婦人的淺見。

據兒……為什麼聽到據兒的名字會想要流淚呢?

回憶紛至沓來,激得他心神恍惚。劉徹虛弱地抬起手掌,渴望觸碰虛空中的某樣東西。

「砰——」

帳鉤滾落的動靜驚動了宮人。

「據……」這泣血的呼喚沒能順利衝出喉管。趕回人前的皇后善解人意地詢問:「陛下是想見太子麼?」

他沒有答話,重新陷入昏沉。他於混沌中渾渾噩噩地求索。求索什麼呢?來路。去向。

「父皇,父皇?」

是衛長公主的聲音。調皮的女郎動用指尖輕輕撓他的手掌。

掌心微癢,他蜷蜷手指,想要握住什麼。

衛長公主精神一震,推弟弟妹妹們上前。幾個孩子異口同聲喚他「父皇」。

這幾縷隔世的問候猶如天籟,為他趨近麻木的身軀注入了一點活力。依靠這點力量,劉徹睜開眼睛,費力揚了揚唇角。

第27章 針鋒

孩子們眼裡的關切幾乎淹沒了他。劉徹一面在這份久違的溫情中沉浮,一面飛快釐清了當下的處境。莊周夢蝶,蝶夢莊周。重生是夢境嗎?不是。重回是夢境嗎?是的。

耳畔響起明淨華曾經的話語。明淨華說:「夢境雖是空中樓閣,但夢中的得失有時也可帶出現實的得失……現世若無清氣,或可設一夢,由夢引發……」

那時候他雖然彌留,卻也聽懂這方士話里的意思——既然現實中的矛盾與戾氣無法緩和,那就回到悲劇與怨恨還未上演之前。夢境虛無縹緲,夢中人心中因此生出的情感卻做不得假。比如說此刻,她衛子夫就在盡職盡責地扮演一名溫柔的妻子、母親。

要想騙過旁人,必先騙過自己。她將整個身心都融入了這場為他而設的夢境。

這是她的選擇。

在他無法選擇的時候,衛子夫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劉徹一時不知該怎樣面對這位他記憶中更為熟悉的,雍容謹慎的妻子,他注視著過去的她,卻只對衛長公主說話。

「妤兒,唱首歌吧。」

孩子們於是圍坐過來,在長姐帶領下,輕聲哼唱起一首時興的歌謠。

「蜨蝶之遨遊東園,奈何卒逢三月養子燕,接我苜蓿間。持之我入此深宮中,行纏之傅欂櫨間,雀來燕。燕子見銜哺來,搖頭鼓翼何軒奴軒!」[1]

這首歌謠描述得是春來蝴蝶在花叢中肆意飛舞,不料突遭橫禍,轉眼為燕所食的故事。寥寥幾語,剎那浮沉,將天地間弱肉強食的法則展現得淋漓盡致,又似乎,有所映射。孩子們卻不會深思其中的彎彎繞繞,只覺得這場面有趣,童言童語,隨口傳唱罷了。

蝴蝶遭此不幸固然可憐,然燕鳥為子捕食,養育後代,何錯之有?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這世間的萬千生靈都是如此,遵循同一套法則,千年萬年,繁衍生息。

人也同樣遵循這套法則,還將之變得更為複雜,更為殘酷。

劉徹心下有些不喜,對衛長公主道:「換一首。」

衛長公主合攏手掌,扭頭與弟弟妹妹們討論,接下來該唱什麼歌呢?

「當然是要唱父皇喜歡聽的!」太子劉據興沖沖地說。

「那麼,父皇最喜歡聽什麼歌呢?」衛長公主問。

「父皇喜歡的曲子,那可太多了。」另外兩位小公主默契地張了張口,表示聽憑長姐吩咐,請長姐儘管拿主意。

「唱《相和歌》吧。」她們那位一直沉默的母親忽然發話了。

劉徹聞言,笑著搖搖頭,哄孩子們退下。他說:「朕同你們母后有事商談。」

此刻,一室之內,只有她和他。衛子夫眼中的關懷絲毫不減,她上前為他掖了掖被角,言語卻稱不上恭敬:「陛下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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