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一些上好布料,給家裡女眷添置新衣」,方懷簡艱難說出這幾個字,眼眸一眨不眨盯在林蓁臉上。
林蓁已避開他的視線,對掌柜吩咐道:「方公子是二公子好友,不可怠慢,把最好布料拿出來給方公子選用。」
她轉身要走,方懷簡一個閃身擋住她的去路。
「我要什麼,少夫人最清楚,讓掌柜把布料拿到雅間,煩請少夫人親自介紹。」
掌柜看著林蓁。
林蓁踟躕片刻。
也好,兩人說清楚再無瓜葛。
「按方公子說的,把布料送到隔壁雅間。」
雅間通常招待店鋪貴客或者大客戶,掌柜微微躬身,認真給方懷簡介紹布料花樣和特點,林蓁站在掌柜身邊作陪,目光隨著掌柜介紹在布料上流連。
方懷簡早聽得不耐煩,打斷道:「我自己看看,你先下去,我若需要和你們少夫人說。」
掌柜目光看向林蓁。
「你先下去罷,有需要我喚你。」
掌柜走到門口,隨手就要關門。
林蓁忙道:「莫關門!」
室內陷入一片寂靜,林蓁似乎能聽到自己心跳聲。
方懷簡久不開口,林蓁率先打破沉默,她眉眼低垂,看著眼前布料沉聲道:「方公子,過去皆是我不對,我痴纏你損了公子清譽,現在我已嫁人,方公子大人大量,莫和我計較往事,我感激不盡。」
方懷簡沉浸在自己世界裡。
目光一寸寸滾過林蓁,白皙面龐散發著珠玉般柔光,紅潤飽滿嘴唇似乎要浸出汁水,抿唇時隱隱若現梨渦,身材婀娜但不顯單薄,曾經擔心她會心思暗淡而消瘦憔悴,這樣很好,再看她烏髮如雲卻不再是少女髮髻,心下頓時如被鼓槌猛擊,一陣鈍痛。
陡然聽到林蓁和自己撇清言語,方懷簡幾乎落淚,他壓下眼中朦朧,聲音中帶著哽咽:「林蓁,你別這樣說,你為我受了太多委屈,過去我不能正視我的本心,現在我想明白了,我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林蓁有些懵。
方懷簡剛說完,忙改口:「不是現在想明白,那個雨夜你送我平安玉後我就很明白,我喜歡你,我讓時雋去包子鋪找你,給你捎口信等我三個月,我回來就娶你。」
「可是」,方懷簡帶著哭腔,他頓了頓緩和些許情緒,緩緩道:「他沒有送到,我後來托人給你送信也人去樓空。」
「這都只怨我自己」,方懷簡長嘆一聲,「若你找到真心愛人也就罷了,分明你不喜歡時彥,我不知你倆為何突然成親,既然我回來了,我的心意未變,我不想你和他蹉跎一生,我還想娶你,這一次我為你遮風擋雨,可好?」
林蓁愕然,面上死死盯住眼前布料,羽睫忍不住顫動。
曾以為方懷簡鐵石心腸,無數次心碎,又滿面淚痕重新扒拉著破碎把心拼湊起來,鼓起勇氣繼續。
心疼那時自己。
所幸未鑄成大錯,冥冥中天註定,找到了真正的飛飛。
「方公子,你誤會了,婚姻大事豈能兒戲,我和我夫君彼此真心,我願與他相攜一生。方公子好意我心領,出了這個門,我就當方公子今日未曾來過。世間百花萬千,皇城裡愛慕方公子的貴女何其多,方公子忘了我罷。」
「你被我傷透心所以說這些話,對不對?」
回皇城後方懷簡專門去過肖記包子鋪,聽時雋提起過林蓁女扮男裝在御史台前擺狀師攤維持生計,她能忍受那樣逼仄環境,堅定無畏奔往毫無退路的道路,若不是因為心中有情,還能因為什麼呢。
這份情深情真,所以亦傷她極深極重。
在來之前,方懷簡就想好,無論林蓁說什麼,這次他都不會退縮。若他都不堅定,林蓁看不到他的真心他的勇氣,她怎敢重新走出來呢。
「林蓁,時彥他身體有恙你很清楚,你不要害怕,我會把一切安排妥當,你只要和時彥和離,其他我來承擔。」
「住口!」
「我當你是君子,怎能胡亂揣測他人夫妻私事!你說話越來越荒謬,你的父母是我和我夫君證婚人,你怎能說出和離的話!」
「你走罷,我不想聽這些污言穢語。」
以為唾手可得的東西突然屬於別人,心有不甘罷了。
林蓁轉身不想看方懷簡,背身對著他。
方懷簡不甘道:「從始至終,你都不敢正眼看我,你喜歡我,所以沒法兒直視我,是不是?」
「你敢看我嗎?你看著我!」
其實是有點兒不敢看。
倒不是林蓁對方懷簡有情,實是他實在和飛飛前世沒什麼兩樣,看著他就似看著前世飛飛,很熟悉又很陌生,這種感覺極其怪異。
不想看著「飛飛」,想著另外一個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