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逸望著王志平逐漸遠去的背影,拿起手機,切到了白板的界面。手指懸在鍵盤上,卻遲遲沒有落下。腦海中反覆回放著王志平提到情人與孩子時的表情,以及那種掩飾不住的得意與滿足。片刻後,藺逸終於落下了手指,輸入了一行字:「明晚,計劃不變。」
屏幕熄滅,藺逸靠在座椅上,慢慢抽著手中的煙。煙霧繚繞,裹著空洞的目光,車內的頂燈自動熄了,窗外的黑暗密密實實地壓了進來,只留下一個孤寂的剪影。許久,藺逸才扔了菸蒂,拿出備用手機,撥通了周若安的電話。
風音直到最後停止,也無人接通。
......
金碧輝煌的宴會廳中,觥籌交錯、裙角翻飛,便連地面都映出了華麗的倒影。
周若安口袋裡的手機靜音,屏幕閃到最後一刻,歸於了平靜。
他向來善於應付這種場合,眼神中帶著恰到好處的熱情與謙遜,端起酒杯與眾人輕輕碰杯,談笑間儘是新貴的從容與風度。
卻也很快就乏了,尋了個機會,周若安躲進了一個飄著薄紗的露台。
卻有人先於他站在了露台的角落,海藻式的捲髮微微飄動,發尾連著婀娜的腰肢,女人一轉頭,是三小姐那張壓著厭煩的臉。
周若安靠在露台的另一側,笑著向女人舉了下杯:「裡面熱鬧,怎麼到這兒來吹冷風?」
「你不也一樣來了。」三小姐的聲音平日裡總是拖得緩慢嬌憨,如今回歸了正常,倒是清冽動人。
周若安抿了口酒,目光投向窗外纏著彩燈的花木,語氣隨意:「聽說你要訂婚了?年逾五十,大腹便便。」他轉頭瞄了一眼廳內那人的背影,「頭上那點頭髮,按根就能數得過來。」
三小姐沉默了片刻,才捋了一把蓬鬆的髮絲,淡淡地回道:「半斤別笑八兩,聽說你的好叔叔也給你物色了人選,紡織業大亨的女兒,天之驕女,前任出軌,她將人捅了兩刀,判了三年,剛剛出獄。」
周若安一樂:「這麼牛逼?你瞧瞧人家,再瞧瞧你。」
三小姐一哽,忽的就有些惱了:「這門婚事不錯,以你私生子的身份已是高攀,就是你千萬別被她抓到感情不忠,不然可能會送你去見閻王。」
周若安杯中的紅酒一抖,被三小姐看到,她笑出了聲:「看來你也不是個老實的。」
她瞧著周若安臉上的郁色,輕聲問:「現在你身邊就有人?」
一杯酒,周若安幹了半杯:「被人纏的緊。」
「切不斷?」
見周若安嘆氣,三小姐的笑容更甚:「看來是個潑辣的,還是……你讓人家懷上了?」
再次揚起的酒杯一頓,周若安低咳了起來,他腦海中閃過藺逸的腹肌,有些惱怒:「你淑女一點。」
三小姐輕嗤:「切不斷能纏上來的,都是因為有感情。」
「胡扯。」
「真不喜歡?」
杯子裡的酒又亂出了波紋,沉默了片刻後,周若安聲音篤定:「對,不喜歡。」
女人懶懶地收回目光,語氣淡漠:「不喜歡就行,那就切斷了,等著做高門的女婿吧。」
她拽起裙擺,反身向宴會廳走去,周若安卻忽然叫住了她:「周從雪,你真的要認命嗎?」
女人緩緩轉頭:「我十二歲的時候主動回到周家,用我自己換了二百萬給我媽媽治病。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個命我認了。」
她頓了頓,語氣柔和了幾分,「謝謝你這段時間在周家對我的照拂,雖然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這麼多年從沒有人替我挨過罵,也沒人將我不愛吃的酸渣蜜餞換成甜甜的果脯,所以,謝了。」
說完,女人跨出了露台,在挑起那層細軟的紗簾時,轉頭最後說道:「夏從雪。」她看向周若安,「我叫夏從雪,隨母姓。」
……
兩個小時後,周若安回撥了藺逸的電話。
又三十分鐘,他坐進藺逸的車裡,靠著副駕的椅背,閉著眼睛散酒氣。
藺逸單手扶著方向盤,另一隻手輕輕撫摸著周若安的髮絲,問道:「去哪兒?回老村還是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