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哪個字眼戳痛了他。
他忽然偏過頭,唇抿著,身體繃得很緊,仿佛一根瀕臨臨界值的弦。
「你知道,小靈有時候愛嘴硬,常常言不由衷,但這麼多年了,她哪句話是真心話哪句話是口是心非,你還分不出來嗎?」
裴陸行眼睫垂下,沒有回應。
阮黎看著他,見他始終不說話,好一會兒,她目光轉向窗外,沉默片刻,輕聲道:「陸行,小靈一個人在我們這兒,爸爸媽媽都不在身邊,隔著十多個小時的時差,平時受了什麼委屈,也只能跟我們講,可畢竟不是親的,小靈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有時候也不願意說了,何況就算我們給她出頭解氣,哄好了她……也消除不了她寄人籬下的孤單。」
窗戶外傳來一陣溫和無害的風,帶動著風鈴飄起一陣清靈的迴響。
讓她的聲音仿若一道輕嘆。
「她是為了你才留下來的,陸行,別讓她傷心。」
「……」
他閉了一
下眼睛。
許久。
他終於站起身,喉結滾了一下,說道:「我沒讓她為了我留下來,當初謝叔叔要帶她走的時候,她就應該跟他們一起走,我和她本來就沒有任何關係——」
一道極為清脆的聲響打斷了他的話。
他微微偏過頭,話音也因此而消散。
因為太用力,阮黎的手有些發抖。
她冷冷地看著裴陸行,語氣里罕見地有了怒意,「別再讓我聽到你說這種話。」
「我說錯了嗎?」
他低著頭,聲音很輕,「我跟她本來就不該是這樣的關係。」
「不該是這樣的關係?」
阮黎似乎笑了一聲,笑他異想天開,或是不知好歹。
再開口時,她的語氣裡帶著成年人獨有的冷漠,殘忍地宣告真相。
「如果不是小靈讓你做她哥哥,你認為你這輩子和她還能有什麼關係?」
第18章 「我討厭你。」
謝靈上完舞蹈課後回家先洗了個澡,她低頭擦著頭髮,聽到了房門傳來響動,以為是阮姨,便說了聲:「進來吧。」
門從外推開。
她抬眸看了一眼。
少年身形高挑,逆著光,看不清神情。
謝靈微微愣了一下,而後收回目光,裝作沒看見。
有一雙手從她手裡接過了毛巾,熟稔地幫她擦了起來。
水珠從發尾滴落,落到了她後頸的皮膚上。
他垂下眼,用指腹輕輕擦過。
這時。
謝靈才用很不在意的語氣,刻意地說道:「這次可不是我靠近你。」
擦頭髮的動作頓了一下,他無聲地笑了一下,眼底卻沒什麼笑意。
「嗯。」
他說:「是我靠近你。」
「我可沒讓你來。」
她又強調了一遍。
「嗯。」
他輕輕地給她擦乾頭髮,一下,又一下,聲音混在其中,顯得有些模糊,「是我忍不住,是哥的錯。」
謝靈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
大約忍不住了,她又像從前那樣,用頤指氣使的語氣,理直氣壯道:「本來就是你的錯。」
她轉過身,看向他,忽然開始興師問罪起來,「你為什麼不讓我進你的房間,還不讓我碰你?如果你想跟我拉開距離,那你為什麼一開始不這樣?偏偏現在要忽然這樣?」
「我都沒有跟你拉開距離,你憑什麼?」
說到這裡時,她眼眶似乎紅了一下。
她唇動了動,那瞬間似乎是想說什麼的。
——你也跟他們一樣,是因為我爸媽才接近我的嗎?
——你也跟他們一樣,對我好是有各種各樣別的緣由嗎?
可最後,她偏過視線,眨了眨眼,好一會兒,才重新看向他,又恢復了大小姐的傲慢,說:「你有什麼資格這樣對我?」
他漆黑的眸底深諳難明,像一塊暈不開的濃墨,無法從中辨別出任何情緒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
謝靈卻隱隱地覺察出一點別樣的味道。
一種不安的預感無端地生出。
然而還不等她細想,裴陸行就笑了一下,和以前那樣,抬著手按在了她的腦袋上,粗魯地揉亂她的頭髮,語氣懶懶散散的,不太正經,「你哥不是一直是混蛋麼。」
「偶爾欺負你一下很符合人設。」
「……?」
聽了這麼大逆不道的一番話,大小姐果不其然失去理智,伸出爪子開始抓人了,「裴小狗,你真的在找死。」
裴陸行笑了笑,握著她撓人的手腕,說:「哥錯了,以後不這樣了,真的。」
她似乎頓了一下,然後哼了一聲,「別以為這樣說我就會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