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流並未說話,倒是羅剎先開了口,卻不是回答景元的提問,而是意有所指地看了他身後的小船一眼,面上浮現意味不明的笑容:「鍾離先生……」
「他會和我一同前往虛陵。」
羅剎輕笑兩聲:「將軍如此篤定?怕不是還沒有和他提及吧。」
景元道:「未曾來得及。」
「預祝將軍得償所願。」
第78章 將軍多慮了
鍾離醒來時, 發現自己躺在床榻上。他恍惚了幾秒鐘,想起昨日與景元在船上喝了酒,便翻身下床。
聽到外面有些細微的聲音, 鍾離打開門,卻見景元只著了一件細薄的白色中衣,正在院內操練。幾縷銀色的髮絲被汗水浸濕了, 粘在額頭前。腰封被摘下放在一邊的桌案上, 白色的中衣略顯寬大。拳頭摩擦空氣發出破空的響聲, 一招一式都格外有力量感。
鍾離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見慣了景元有些散漫的樣子, 如今一見,倒是格外稀奇。
許是察覺到了鍾離看過來的視線,正在專心練武的景元回過頭來, 見是鍾離, 不由得一笑:「你睡了一天一夜,倒是嚇到我了。今日日頭落山前,你若是還未醒來,我就只能把你送到丹鼎司去了。」
鍾離才察覺到天色已經有些昏暗, 和昨日離開丹鼎司時差不多光景。他從台階之上一步步走下來,解釋道:「一時忘形, 失了穩重, 酒喝得多了些。將軍莫要見笑。」
景元收斂了笑意, 雙手環胸:「昨日我便想問了, 你如此稱呼, 是想與我撇清干係嗎?」
「將軍多慮了, 只是覺得有些許不妥。」鍾離實話實話道:「養成習慣了, 在外面也如此稱呼, 只會叫旁人生疑。」
景元故意道:「旁人?哪個旁人?」
鍾離言簡意賅:「有心之人。」
景元道:「先生真要與我撇清干係嗎?」他刻意咬重了「先生」二字, 在看到鍾離的眉頭幾不可查地輕皺一下後,笑道:「我便知道這不是你的真心話。你在顧忌什麼,我心底十分清楚。無須擔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鍾離輕嘆一口氣:「你若是問上一兩句,我也不會如此不安了。畢竟,十王這件事情我做得有些偏激,沒有顧及到對你的影響。」
景元莞爾一笑道:「但你向來不會做後悔之事,不是嗎?」
鍾離道:「自然。」頓了頓,又道:「話雖如此說,但……」
景元打斷鍾離的話,半開玩笑道:「若是我問上一兩句你會安心些,那我現在問,如何?」
鍾離笑了一聲,「哪裡有這樣的道理?」他頓了頓,「你想問什麼?」
景元仔細想了想:「倒也沒什麼想問的。一語成讖,猶還記得你我初見時,我便感覺到你身上有股與十王司極其相似的氣息。加之從無名客聽來的三言兩語,才開玩笑似的提了句十王司的判官之類的話。不成想,當日我倒是低估你的能力了。十王坐鎮十王司已久,因果殿收納的靈魂不計其數。十王若是沒些真本事,早晚也得被那些靈魂吃干抹淨了。他管束了那些靈魂幾千餘年,從未出過任何差錯。不料今日卻在你這裡栽了個大跟頭,此事我一想起來就只管發笑。」
鍾離慢條斯理道:「原以為你先前說的那句『在笑聯盟的那些老傢伙要有對手了』只是句玩笑話,不成想竟是你心中真情實感。」
景元哈哈笑道:「人總歸是有脾氣的,發些牢騷也是可以的。」
鍾離搖頭笑道:「你莫要安慰我,此事是否嚴重,自有定論,這並非你三言兩語就可以揭過去的。」
景元無奈道:「那又能如何?此事說來說去,也是十王的錯。他起疑心也就起了,採取行動也就採取行動了。偏偏要挑你最為寶貝的面具,他也只能自認倒霉了。說起來,若是能讓他的面容恢復如初,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鍾離在旁邊的桌案上坐下,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這正是我擔憂的地方。」
景元在鍾離的對面坐下,他倒了一杯茶遞給鍾離,「難不成你無法讓他的面容恢復?」
「非也。」鍾離道:「若是我能隨時隨地更替他的面容,他豈非更為忌憚。」
景元給自己倒了一杯:「也是這個道理。」
鍾離看了景元一眼,有些漫不經心道:「若是放到我初來羅浮那陣子,你怕不是即刻就將我打包送往幽囚獄了。」
「……」景元樂了:「不是,你怎總喜歡翻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
「適當娛樂一下。」鍾離喝了一口茶,淡淡的苦澀味在口中暈染開來,「差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