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依舊神情冷淡:「依炎庭君的說法,犀焰是自作主張。既是如此, 冱淵君在犀焰設計我之前設下冰雪幻境, 是何緣由?」
冱淵君道:「方寸煙海的留音石被賊人盜取,當日我以為是先生所為,故而出了手。」頓了頓,她解釋道:「先生切忽動怒, 此舉是我們行事過於魯莽,對先生了解不深所致。多有得罪, 還望先生諒解。」
「既然二位認定是我盜取了持明族的寶物留音石, 現在為何又認定不是我了。」
冱淵君眉頭輕皺, 她的確沒有確切的證據, 便想用幾句話搪塞過去:「先生的為人我們已經有所了解, 我們願意相信, 先生定然不是此等卑劣之人。」
鍾離笑了:「原來皆是一廂情願的做法。先前認定是我盜取了留音石是如此, 現今認定我無罪又是如此。」他看向炎庭君, 問道:「炎庭君以為呢?」
炎庭君嘆息道:「先生所言極是。先前白露的近侍雲悠來信說持明族的寶物留音石在羅浮出現, 而此物乃是封在方寸煙海之地。而那方寸煙海,乃是一處極度迷亂朦朧的幻境,易叫人心智迷失,猶如深陷魔陰之症。當日收到來信,冱淵君本欲入煙海查看,然被我等攔住,說是先來羅浮一探究竟。比之煙海之行,只是費些時間精力而已,沒有性命之虞。然我等抵達羅浮後,見那留音石果真如雲悠所言混跡在雪浦的念珠中,便以為是先生盜取了。後來先生隨符太卜下至波月古海,先生頭頂生有龍角一幕,我們皆有目共睹。方才先生糊弄冱淵君時,說曾到過方壺仙舟。而景元將軍先前在幽囚獄時曾遭受到鉤沉的暗算,中了那誘發魔陰身的藥物,將軍卻毫髮無傷。此舉證實了先生確有逆轉魔陰身之法。既為持明族,又有能力逆轉魔陰身,如此一副身體,進入到方寸煙海之地豈非如履平地。」
說到此處,炎庭君再次嘆息道:「確如先生所言,一切的一切,皆是我們的猜測。雖然這些猜測或許有根有據,然沒有最終確切的證據便對先生出手,確非君子所為。我等再次向先生賠罪,望先生諒解。」
冱淵君道:「此後我們認定留音石並非先生所盜,是因景元將軍。他雖然不明白留音石緣何會出現在先生手中,卻願意為先生擔保。為此書信一封寄至方壺仙舟伏波將軍,在信中向玄全將軍說明了在羅浮上發生的一切。玄全將軍命我等出面向先生解釋,於是才有了今晚所發生的一切。」
「持明族出面解釋的方式倒是有些別致。」
冱淵君抿了抿唇角:「不瞞先生,方壺龍尊與方壺將軍雖同為持明族,然並非為同一人。七百餘年前倒是為一人,只是那時羅浮出了飲月君之事,當時的冱淵君——也就是如今的伏波將軍。因擔心有朝一日自己也會如飲月君一般犯下不可饒恕之罪,到時自己集龍尊與將軍為一身,無人出面阻攔自己,也無人收拾禍亂之後的殘局。便在持明族中重新擇出冱淵君,以此制衡自己。然伏波將軍雖不再是持明龍尊了,但若有空閒,持明族的事物她也會管上一二。是以,我雖成為冱淵君已七百餘年,然卻被伏波將軍給慣壞了,謀略手段和心智脾性皆不及伏波將軍萬分之一。若是伏波將軍前來,定能將此事處理得甚為妥當。只是將軍日理萬機,實在騰不出時間。便命我秘密前來,炎庭君因徒弟靈砂被委派到了羅浮,也一併來至此處。炎庭君勸我務必小心行事,然我一心想要做出些功績,便不顧炎庭君的勸阻,一意孤行。冒犯到了先生,還請先生諒解。」
已經是三句「還望先生諒解了」,鍾離的脾氣早已被磨損了太多,方才也不過是做張做致罷了。然先前崩了太久的面孔,如今也笑不出來,便淡淡道:「無妨。」
「……」
冱淵君與炎庭君又是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些許不解。既是已經諒解,又為何神情淡漠。傳聞鍾離隨和儒雅,平日裡也並非是如今這副模樣。難道只是口頭不計較,實際心裡還是有些芥蒂嗎。
炎庭君道:「先生若有時間,可否……」
「不了。」鍾離搖了搖頭,「如今天色已晚,我也乏了,該回去休息了。」頓了頓,他道:「既然二位已然現身,想來是參加授封飲月君儀式大典的。此乃持明族內務,二位想必該去看望白露龍尊了。」
說完,便不給冱淵君和炎庭君反應的時間,轉身便回去了。
二人俱是嘆息一聲,也轉身往回走去。
冱淵君有些後悔道:「炎庭兄,此番回去伏波將軍該罰我了。」
炎庭君道:「罰你作甚?伏波將軍既然派你前來,說明她對你的能力有信心。她覺得你能妥善處理此事,你不相信自己,難不成還不相信伏波將軍看人的眼光嗎?」
「但觀鍾離先生方才的神色,我想我應是搞砸了。」冱淵君眉峰上的雪意淡了些,她十分苦惱:「我辜負了伏波將軍的期待,她一定、一定、一定對我十分以及百分失望!」
「孩子脾性又露出來了。」炎庭君不禁有些好笑:「小孩子就莫要裝成一副高冷模樣了,方才在鍾離先生面前,不過幾秒鐘便露餡了。」
「我……」冱淵君有些不服氣:「我哪裡有露餡?」
炎庭君慢悠悠道:「先前鍾離先生對景元將軍直呼其名時,你說就連你也會敬稱景元一聲將軍,怕是在那時鐘離就認定你並非伏波將軍,而且已經知曉伏波將軍與冱淵君並非為同一人了。」他解釋道:「若你是伏波將軍,又緣何會對一個稱呼如此上心?這倒不是什麼不拘小節的性格使然,即便伏波將軍不是不拘小節之人,也斷然不會計較這個稱呼。帝弓七天將跟隨元帥征戰多年,縱使將軍之位更迭,然戰爭不斷。連最為年輕的曜青將軍飛霄都與景元將軍並肩作戰過,更不要說是伏波將軍了。既然一同上過戰場,彼此之間的感情自然比一般人要深厚,直呼其名自是常事,又怎會留意到這個稱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