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纓接話道:「沒有齒痕,四壁光滑,也說明不是被強行餵食。」
她想了想,又去掰屍身握成拳頭的手,她懷疑,死者生前曾與人爭執。
隨後他從死者指縫裡夾出一塊瓷片,極品白瓷,薄如紙,質地上層,晶瑩剔透。
沈纓緩緩看向霍三,說:「師父,這東西……」
「蓮紋心經白瓷瓶,有人專用來捕捉蠱蟲。」
姜宴清從沈纓手中拿走那枚瓷片,指著瓷瓶上的幾個硃砂小點。
「硃砂痣可指代每個藥瓶的編號,這個是五,說明此物,是同一批燒制物的第五個,對吧,霍仵作?」
霍三從懷中拿出瓷瓶,翻開瓶底,有四個硃砂點。
他點點頭,並未否認:「我每年都會從定州買五個瓷瓶,丟了多少,我自己都不記得。」
霍三雖這般說著,但他皺起的眉心便可知,他此時也有疑惑。
姜宴清沒有再多問,而是問沈纓:「沈仵作,有何論斷?」
沈纓從霍三那裡移開視線,將手中記錄的驗屍結果遞過去。
「屍身頭骨上有多處傷,尤其在鼻和口處,鼻骨骨折、牙齒斷三顆,應是面部撞擊硬物所致。」
「蝶紋捕鳥蛛的毒不足以致命,只能讓他產生麻痹暈眩的感覺。」
「肩胛骨斷裂,是被人硬生生向後掰斷的,腕骨也有損傷,應是被捆綁所致。膝骨碎裂,這種傷,應是此人從站立驟然下跪,多次撞擊地面所致。」
「腳腕骨斷裂,骨上有利器劃痕,應是被刀砍傷。胸前肋骨斷了三根,應是踢踹,臟器也因此受了傷。
沈纓將傷處依次指給姜宴清,面色沉重。
「趙悔身上的外傷很多,從頭到腳無一處完整,但皆不致命,可見兇手下手很有分寸,應是練家子。比起殺人,他更像是凌虐泄憤,是仇殺無疑。」
姜宴清說,「單從驗屍結論來看,確實無法辨別死者身份。」
他拿著驗屍筆錄翻看了一遍,向霍三他們微微頷首,「兩位辛苦,早日回吧。」
霍三若有所思的看著屍身,頓了頓笑道:「多謝大人體恤。」
說罷就出了驗屍堂,沈纓也轉身跟了出去。
「師父,那瓷瓶……」
霍三搖搖頭,說:「不是我的。」
沈纓點點頭,說:「咱們一道回吧,我也搬回沈家老宅了,離您那兒不遠。」
霍三伸了個懶腰,擺擺手說:「老夫還要去酒肆鬆快一會兒,你趕緊回吧。」
「那明日暖家宴你大概也顧不上過來吧,我們可不等你了。」
「嘖,不孝徒,暖家宴還不請師父,大逆不道。」
他說著甩了袖子便大步走了。
沈纓撇撇嘴,衝著他的背影說:「反正,也請過你了,愛來不來。」
霍三走得很快,像被風吹起來的一塊布條,很快便沒了蹤跡。
沈纓走出門口時回頭望了一眼,透過窗戶看向驗屍堂內。
她看不到姜宴清,只看到牆壁上投射的影子。
姜宴清一直站在原處,手上拿著驗屍筆錄慢慢的翻閱,硃砂筆在書頁上填上一筆。
燭火偶爾跳一下,他的身影便猛地漲高,如廟裡的那些判官一般,一筆一簿,掌管人間因果。
沈纓在門外看了很久,直到外頭有人喊她名字,才急忙跑了出去。
「沈仵作,有人找。」
一個常與沈誠搭檔的衙役跑來低聲和她說了一句。
沈纓謝過,大步出了縣衙。
找她的人是一個常受她接濟的小乞兒。
他端著碗向她討要了兩枚銅板,隨後低聲道:「阿纓姐,徐芳死了。」
「何時?」
「今日午時。」
「屍身還在麼?」
那乞兒搖搖頭,低聲道:「被黑市買走了。」
沈纓點點頭,她早有所料,便沒再細問,謝了那位乞兒。
她照舊去市集買了食材,置辦了很多,隨後便到豬肉鋪子等大哥賣完肉,同她一起送回家去。
最近蓮朵給大哥沈禮牽了條姻緣線,是同在一條街,一家賣芝麻餅的姑娘。
秦家只有父親和一對姐弟,開著一個麵食鋪子,生意紅火。
秦家弟弟也在讀書,是老實本分的人家。
那秦姑娘是一個能幹爽利的人,說話做事大大方方,笑起來十分明朗,孝順勤奮,對待幼弟也很開明。
沈纓和父親都很高興。
大哥雖然默不吭聲,但自從知道這事後,便時常幫人家搬東西,可見也是非常願意的。
所以,這一次家宴,沈纓也是想讓兩家人聚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