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每五百人中允許出現一個死亡名額,其所屬上峰和作為敵軍的一方皆可不但責任。五百分之一的死亡率,放在狩獵之中確實是較高的比率了。但是若放到戰爭中,都夠不上最輕烈度的戰事。有時兩軍開戰,陣前戰還好說,若遇攻城戰,許是轉眼間,一個隊便沒了,一個營便散了,兵甲都是數以計十地死去,屍體肉眼可見地堆起來,活著的人來不及挪動步伐已經足踏血地,身被血染,再有一個晃神便也成了亡魂。」
釜鍋中水汩汩沸騰,藺稷的聲音有些黯淡下去,只緩了緩將酥油兌開,按比列倒入溫好的鮮牛奶,再添棗碎和風乾茉莉花,持勺慢慢攪動。
「所以,臣在狩獵之中添之死亡名額,使演練成真,涉及生死。如此平素訓練,將士們多吃一分苦,多上一分心,來日馬革裹屍戰死沙場的機率就少一分,歸來見父母,傳子嗣、與妻共白首的機會便多一分。」
一盞煮好的牛乳茶被送到隋棠手中。
茉莉花香清幽,牛乳奶香馥郁。
隋棠手心貼在微燙的盞壁上,手背被一雙更大的溫暖的手攏護著。
這之前,她本想說,「你風寒才好,左右那處也已經開始了三日,你不去也無妨。這樣冷的天,在府中養養身子。」
但如今問他一番話,隋棠明白了他非去不可的緣故。也同時覺得,無須再問,在他眼裡,君與民,何貴之。
他若覺得己身最貴,只為功名,便不會在意底層兵士的生死,他們皆是他追名逐利的武器和棋子,武器損之可換,棋子用之可棄,反正可以源源不斷招人徵兵再來。
但是他帶他們戰亦想帶他們歸,且將行動付諸在非戰時的尋常歲月里,便是將他們作人看,尊重愛護著他們的生命,亦不願輕易徵兵作戰。一來未必能戰,二來兵從民中來。兵即是民,耗兵即是損民。
隋棠低垂的眉眼抬起,無法視物的雙眸靜靜望向對面人,心生對英雄的敬仰。
「殿下怎麼了?」
隋棠搖首,笑笑道,「孤有些汗顏,本猜想圍獵是你因喜好娛樂爾。」
藺稷挑眉,「不妨礙娛樂,臣也確實喜歡。下回待殿下身子好了,臣帶你同往。」
話到這處,藺稷突然湊上前來,「該是臣汗顏。」
「你汗顏甚?」
「臣汗顏沒有為殿下考慮周全了。殿下如此聰慧,課業學得甚好,騎射原也可以安排上了。等過了年,臣給您尋老師。」
隋棠心中暖流又起,攜卷前頭敬意,輕輕掙脫他手掌,端來那盞熱氣未散的牛乳向他伸去。
扯到傷口,累她微微蹙了眉,卻依舊難掩笑靨明麗。
「右臂疼了吧,作甚?」藺稷看著送至眼前的杯盞,「這茶甜口,哄小姑娘的。」
「三郎喝。」小姑娘眨著眼睛,白綾上現出張合的輪廓,嗓音甜絲絲,堪比那茶。
藺稷無法,抬手欲接過,卻見小姑娘搖了搖頭並不鬆手。
「孤餵三郎。」她說,「在孤手裡喝。」
第29章 太后來看她,她高興又抗拒。……
翌日才至卯時, 天還未亮,藺稷便已起身。
「不是說,廣林園就在洛陽城外五十里處, 便是風雪天策馬一個多時辰也就到了。」隋棠睡眼惺忪,抬起一條左臂欲給他扣腰封。
藺稷嗔道, 「殿下對臣是一點不上心,今個臣著盔甲的。」
「孤下回一定記得。」隋棠眉眼彎彎, 「司空大人,伺候孤更衣。」
「天寒地凍, 作甚?」
「送三郎。」
藺稷瞧著沒摸到他腰封便早早縮回被衾的手, 低眉笑了下。轉身倒了盞茶回來榻畔,從被中拉出她的手。
婦人眉間擰川,明顯不情不願。
「沒讓你起來。」藺稷將那盞茶遞給她。
「孤不渴。」隋棠裹著被衾,哈欠連天。
「給我的。」藺稷低下頭來, 嗓音溫沉如水,「和昨晚一樣, 餵我。」
貓兒一樣的公主,腦子尚且模糊,動作也拖拉懶散。
「如此便算殿下送三郎了。」男人在她耳畔低語。
婦人頓時撐起身子, 趕緊握上茶盞。
彼時,藺稷已經洗漱畢,那樣近的距離, 他身上還有皂角的味道。湊身飲水時, 整潔的鬢角觸過婦人手掌邊緣。茶水就要見底, 他微微再靠近了些,恐她久撐失力扯痛傷口,便又伸出一隻手隔被褥掌在她後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