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胞弟,包裹丹朱的蜂蠟破裂,丹朱化入她體內,她中毒了。
太極宮中,她的胞弟還比她小兩歲,出這樣大的事,她其實應該先去找太后的。但是太后多病,她不忍母親著急,於是先來尋手足。
果然,少年天子還算鎮定,一邊扶起她一邊問道,是以何種理由來得宮中。
畢竟宮裡宮外都有藺稷的人。
「我說聞母后生病,夜中多夢,夢中見其似枯槁,雙眼淚流,定要回來探母。如此府中人也無理阻攔,只派了婢子跟著,送我回來。」
「入了宮門,我又說,恐母后隱瞞病情報喜不報憂,遂先來見你問問情況。」
隋霖隔窗看了眼侯在廊下的婢女,揚眉點點頭,「丹朱一事,自阿姊成婚,藺稷久不歸來時,唯恐今日這般事發生,舅父早早便已安排配置解藥。」
「有解藥?」隋棠聞言大喜,「那配出了嗎?」
少年扶過胞姐,同她在殿中慢慢踱步,「尚未配出。但阿姊安心,所需的十多味藥材,眼下就差兩味了,很快就可以配出來。」
隋霖引著隋棠轉過內側書架,尋出一個紫檀木盒,從裡頭拿出一丸藥放在胞姐手中,「阿姊,這是太醫署提前配出的可以緩減毒素的藥,你用下短時間內不會有中毒的徵兆,與常人無異。」
「阿弟,那多久能配出解藥?」隋棠接過藥丸,眉間尚存憂色,「要不,您讓我與藺稷和離吧,讓我回來養病。我如今這個樣子,也幫不了你什麼了!」
「阿姊,您先聽朕說。」隋霖給她倒了盞水,「您是了解丹朱毒性的,當日原就不是為了立時要藺稷性命,還想借他手平定其他諸侯,收復失地。故而這毒最快也要三兩年才會發作。三兩年的功夫,解藥定然配出來了。」
「而阿姊要做的,是儘快取得藺稷的信任。他不是快回京了嗎,但他一貫留守不定,你且快些尋得機會,幸好我們還有一枚丹朱,到時還需阿姊動手。」
「不……」隋棠驚恐得掙開胞弟,捂上面頰,「我不要再藏牙口中,我不要……」
她貼著書櫃蹲下,將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埋頭於膝上,雙手圈護腦袋,仿若這般便無人能尋到她的口,她的牙,無人能將毒再餵給她。
「阿姊!」
「阿姊莫怕!」少年隨她俯身,將她攬入懷中,撫她背脊,「您都這樣了,朕怎會忍心讓他們再將毒藥藏您牙口。朕不會的。」
隋棠將頭抬起些,白綾上堙著水漬。
隋霖伸手擦拭胞姐眼淚,「當日是不得已之舉。這一年多來,阿弟為阿姊擔憂,也寢食難安,心中愧疚。阿弟和您保證,再也不會這樣了。」
「只是您如今提出和離欲要撤回來。」少年頓了頓,握上她的手,「阿姊,說句不好聽的,您回來也是要等。都是等,在宮中和司空府都是一日日在熬日子,那是不是我們應該做些有意義的事?你想想,若來日,解藥配出來了,然藺稷也反了,我們姐弟還是沒有活路啊!」
隋棠被胞弟握住的手打著顫,少年將她握得緊些,「與其這樣,不若我們再拼一把,您尚且留在他身邊。待解藥出來,朕立馬就給您。而到時說不定你已經得了他信任,方便下手。再退一步說,如果還是難得信任,我便讓母后做主,許你們和離。左右或亡國,或圈禁,我們手足都在一起。」
「阿姊,您再幫幫我,幫幫這綿延了三百年的你我的家園,成嗎?」
婦人許久沒說話,直到少年將那盞茶也送到她手中,她方輕輕嘆了口氣,以手背拭乾殘淚,眉宇凝出堅毅色,「那下一步,借母后身子為由,我試著向藺稷提議許我每月初一、十五回來回宮探望。一來可以試試他對我的戒備,二來若是他同意了,若不再對我搜身的時候,便是他對我信任加深時,你且備好第二枚丹朱,我試著帶回去。」
隋棠話畢,仰頭將那顆可以緩解毒發的丹藥咽下。
「如此甚好,辛苦阿姊了。」
「既這般,我的事且不告訴母后吧,省的她擔心。」隋棠站起身,理正衣袍,「我去瞧瞧她,阿弟莫送了。」
*
隋棠以侍奉太后唯由,在北宮章台殿住了兩日。
何太后的病是早年憂思成疾之故,年紀大了,便累身子也差了許多。換季時風寒、時疾總也逃不過。
隋棠盡心侍奉她,甚至與她同榻。
何太后不忍心,說是怕風寒傳給她。
隋棠伏在她懷中,「女兒眼盲,能做的有限。真論侍奉阿母,能不添亂便是好的。我就是想和阿母睡一起,就是想試試侍奉阿母的滋味,知道自己是阿母的。」
何太后禮佛,身上染了旃檀香,隋棠很喜歡,在懷中輕輕嗅著,是年幼稚女,襁褓嬰孩。何太后便輕輕拍著她背脊,唱記憶里的童謠哄她入睡。
兩日後,十一月初八,藺稷來接她。
她捨不得何太后,拖著不肯走。
但何太后說,「不可以拿喬,我們惹不起他。」
隋棠便想起勤政殿中的胞弟,頷首隨他回府。
走出章台殿時,天都快黑了。夜風蒼涼,隋棠打了冷顫。還未回神,一件大氅便披在了她身上。
內里還留著男人的溫度,周身是和母親一樣的旃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