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就此靜下片刻,絕大部分人都盼著藥是假,便也無需如此為難。
然以林群為首的三位醫官出來,鄭重而堅定地告訴藺稷,「確乃川郁索花粉,且根據花粉新陳之態看,乃今歲新產。有此可見,來使所言皆是真的。」
那來使道,「我家將軍曉得長公主急需此藥,念著早年與殿下在鄴城的交情,特命小人快馬而來。真的不能再真了!」
「請來使去驛館歇息,容我思量一夜,明日給你答覆。」 藺稷面上浮起一點笑意,又對左右道,「將此消息報與陛下,來使入京,天子理當知曉。」
那來使面色僵了僵,此番冒險來此,本還有另外一擊,便是將藺稷私見冀州來使的消息放出去。
一來可傳藺稷與衛泰勾結,其心可誅。
二來可傳世人眼中只有司空無有天子。
無論那種傳言,都可挑撥天子與其之間的關係,好變壞,壞則愈壞。
未想,藺稷竟報予了天子,破開此計。
來使輕嘆了口氣,左右這計能成自然好,不成也正常。遂由著侍衛請上馬車,從容去往驛館。
政事堂中,便又恢復了片刻前爭相進言的場景。
藺稷飲了口補氣的參湯,開口道,「放心,本官不會應了衛泰此舉,用鸛流湖與他交換的。」
這話落下,堂中諸官都鬆了口氣,紛紛拱手稱讚。
都道司空愛重公主,確乃愛之珍之,但若同前程山河作比,公主也自當靠後。
蔡汀、韓毅一行,眼風掃過,心中欣慰,面露喜色。
然藺稷的聲音再度落下,話頭對的是姜灝,「令君主張南伐,我聽令君的。就按你前頭擬定計劃實行。只一處,五月底的出征時日提前,定為五月初。」
「太僕令——」藺稷依次點名,「連夜查,五月上旬宜出行之日,一個時辰後來報。」
「武將根據令君計劃,即刻於沙圖排演,兩個時辰後匯報各關卡兵力分布。」
「薛亭執我令,現在出城,去三十里的台城大本營,清點人數,通知他們進入二級作戰狀態。」
「其餘人,就此散會,以待來日論政。」
藺稷的決策過於突然,指令下達得太快,雖然很多人都習慣了他的節奏,但這回從決策到分布任務,竟是在一個時間裡完成。絲毫沒有給他們反應的機會,原還是頭一回。
但細想,也挑不出理,本不是渡江南伐便是北征衛泰。
而唯有尚在政事堂的姜灝,隨藺稷入了書房,擔憂道,「我知司空之意,鸛流湖不能用以交換,便索性與之開戰。只是司空便一點也不擔心若開戰,衛泰是否會將那藥全毀了?那殿下處——」
「勞令君這晚也熬在這,用盞茶提提神。」藺稷引他坐下,給他斟來茶奉上,「令君有此問,實乃不了解蒙燁那廝的緣故。」
「蒙燁其人,猜忌心極重,鮮信於人,凡行事多留後手。」
「鮮信於人,多留後手——」姜灝接來茶水謝過,眉宇蹙又展,「司空的意思是,他投了衛泰,獻出此計,但未必就交出了全部的花粉?」
藺稷含笑頷首,「令君用茶。」
姜令君低眉飲過,須臾想通前後,恍然之。
川郁索如今是長公主的良藥,藺稷定然為她奪之。也就是藥在誰手上,誰便有了拿捏藺稷的資本。
蒙燁失勢,如喪家之犬投奔衛泰,若是將川郁索盡數奉上,那他便沒有了任何價值。衛泰隨時可以棄他如敝履。而不給全,便可牽動衛泰的心思,兩者名為上下屬,實乃合作者。
所以,衛泰不會毀藥,因為他無藥可毀。
藥在蒙燁手上,蒙燁會將它當作珍寶一樣供奉。
川郁索,於隋棠,是治眼良藥。於蒙燁,是傍身之物。於衛泰,是引藺稷如瓮的利器。
「司空,這仗怕是不好打。絕非尋常征伐那般,若真按你我所想,那衛泰處定然層層布守。」姜令君眉宇間黯淡下來,「我們識破此計,可是要放一放?」
「據說那花粉的作用一兩年的功夫就失效了。」 藺稷搖首,「我不能以鸛流湖相換,這處便不能再耽擱。此去一路要行軍,要作戰,最寶貴的便是時間。」
至日白天光亮,太僕得出五月初三為出行吉日,各處也下達到位,著手準備。
廿六又是政事堂一日會議。
晚間台城大本營各將領回來報數兵甲、糧草、器械等相關事宜,便又是一個通宵。
之後廿七日,糧草先行,三軍集兵。
轉眼又是一晝夜。
至此,藺稷已經三晝夜不曾合眼。
廿八晌午,他伏於政事堂書案上小憩,崔芳奉命歸來,一時不敢打擾。
但他睡的並不安穩
,似在等她,遂一點動靜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