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雪朝看著野心勃勃的崔荷,悄聲提點:「這話不准與旁人說,小心被針對。」
崔荷謹慎地觀察身周,確認沒眼線,鬆口氣。
她在宮中旁觀好幾位名門出身的姑娘運氣不好地離開,已然猜到是有人在背後下手了。
領事嬤嬤到了,嗡嗡不停的錦繡宮一瞬靜的只能聽到風聲。
眾人按叫聲排隊站好,明眼人一看便知這隊站得玄妙。
站在中間的是留在宮中冊妃的備選。圍攏在外側,尤其是四個邊的,大概率是要賜給臣下。有幾個外側的姑娘神情明顯沮喪起來。
嬤嬤檢視過眾人穿戴,下令出發。
晨曦一一映在姑娘們雋美的身姿上,像一層珠光寶氣的披帛,今日後,有好些人的命運會發生巨變。
隊伍游魚般漫過宮道,行經將來的妃嬪居所,富麗堂皇的樓閣像一場美夢展露在姑娘們眼前,不及夢境迤邐,夾道經年料峭的風颳得眾人心底一寒,齊齊打個哆嗦。
「再往前便是大人們退朝離開的籠門。」
領事嬤嬤:「今日文武百官在與陛下輪對*,你們先在此處候著。」
再有片刻,隔牆傳來恢宏的鐘鳴缶樂,靠外側領頭的崔雪朝眼角餘光留意到甬道那端傳來杳杳人音,便知散朝了。
「諸位聽令,以最東南角之人為起點,外圈順日晷運轉方向行宮步,內一圈逆日晷運轉方向,再里一圈順,最里的逆著。」
「可聽清號令了?」
眾秀女齊聲答是。
於是宮步圈走。
第一圈行至甬道口,安然無事。
第二圈將近,牆垣那側忽得傳來男子爽朗打趣的笑聲,站在崔雪朝前頭的姑娘沒忍住偏了偏頭,立時有人揚著嗓子呦呵吶喊。
領事嬤嬤和一旁的宮人們並未阻攔。
漸漸秀女們膽子大了起來,輪轉過去,不拘靠里靠外,都要瞄上幾眼。
第四圈時,崔雪朝數著步子,將好側顏望向那端。
小小的甬道口聚集好大一圈男人,身著顏色深淺不一的端肅官服,卻沒個正形地你擁我擠,爭搶著看扭過臉來的姑娘們。
「魏亭,你羞什麼!陛下散朝時不是說了嘛,今日良機,旁人不急,先得讓你尋個合眼緣的佳人!」
「就是就是!」
「快給魏亭騰出地方來!」
「那邊的姑娘們,安勇侯魏亭今年二十有六,面冠如玉,家資豐饒,不曾婚配、無有妾室,從小到大連個姑娘的手都沒牽過!家中長輩催得急,若是有誰看上了,可得快快下手啊!!」
崔雪朝收回視線前人群尚在推搡,等一圈行經到,便見好幾個雄健的漢子把一個羞得連脖頸都紅透的青年簇在最前頭。
「魏亭快看,這個姑娘賽比天仙!」
魏亭下意識抬眸,匆忙一眼沒看清姑娘長相,倒是直愣愣撞進一雙隱帶笑意的眼眸。
他急道:「失禮失禮!」
那端還在換人,魏亭卻羞得無地自容,用上狠勁掄開幾個同僚,捂著官帽腳步零碎地衝出宮門。
*
「你不知道他的臉有多紅!」
某個秀女樂不可支地說著今日看到的奇景,「就跟那青蟹上了蒸屜似的!」
「還有一個生得很高的,我瞧他站起來怕得八尺還多,養他這般大的兒郎不知家中要買多少米糧才夠!」
「還有個猴人呢,三迴路過,都能瞧見他在同僚肩背上竄來竄去...」
錦繡宮內,秀女聚在花園中乘涼,扎堆坐在一塊興致滿滿地議論著今日隔牆瞧見的男子奇景。
乾元帝袁望看過兒子功課,心情不錯。
思及今日安排,朝臣相看過了,正好路過錦繡宮,他也瞧瞧那高家二女是何模樣。
宮人噤聲,乾元帝一路悄無聲息地行至錦繡宮花園拱門,借著寬闊的樹身偏首打量起來。
百花『爭鳴』,嘻嘻呵呵笑得很有朝氣,乾元帝順宮人指點,被簇擁在人群中的女子姣容美麗。京中傳言,高家二女容顏之勝艷比東吳西施,數百秀女無人能出其右。
美則美矣,可惜只在皮相。
乾元帝銳眸透過人牆,清晰地看到高氏女目光移向某些秀女時藏得並不上心的輕慢與蔑視,裝也裝得不像樣。
高家乃簪纓世家鐘鳴鼎秀之首,天下門生半數為其黨風,高家之女論理最該為後。
後位不過擺設,乾元帝不在乎高氏女品行如何。
目光不經意地一動,袁望下意識駐足。
眾秀女之後,有幾人閒坐石凳。
台面幾碟零嘴,有一女子眼神凝在說話的秀女堆里,時而隨人群反應點個頭或笑一笑,石桌靠邊的那碟小山尖似的肉脯在某個秀女起身遮擋的須臾光景,忽而矮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