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詡不是個拈酸的小心眼。
崔雪朝大約是一時被魏亭那張臉給哄了。
不能怪她。
思及此,又覺得自己小題大做。
崔雪朝不過是稍稍外露對他的愛慕,自己怎就如此牽動心腸?
他看著崔雪朝漸行漸遠的背影,凝眉深思。
論樣貌,呵,她...確實很合他眼緣,自己生得眉眼冷厲,數年征戰越發森寒,便越發不喜歡如高氏女那般嬌艷的,俗不可耐。
論家世,呵,崔家不輸高家太多。
論性情,沉淡如淵靜處可愛,慎獨高潔,不欺暗室。
論生平...有過一段婚緣是什麼不可饒恕的大事嗎?她的性情自然該有一番閱世。
突然,乾元帝眼眸凝定。
她走起路來怎麼屁股一扭一扭的?
袁望像只圈地為王的惡狼迅速逡巡一圈,見無人盯著崔家長女,這才放心。
便是朕在這裡護著,也不該這般放心吧!
又想崔雪朝這番舉動若是故意給他看,心尖上一簇簇地冒火。
冷靜片刻,「崔卿教女有方,朕心甚悅,明日是巡獵最後一日,特允安勇侯與崔氏女隨駕而行。」
山林狩獵信馬由韁,持弓飛箭,屆時崔雪朝必然能看到魏亭除了臉一無是處。
恭敬地退下高台,如芒在背,崔雪朝後背沁出一層細密的汗。
燈影綽約,美人垂眸,魏亭看她顰眉:「陛下威重,只在政事之間,你不必這般緊張。」
前朝混沌,新帝若沒有雷霆手段,如何能有今日的海宴太平?只是心裡敬佩帝王,卻不會有親之愛之的念頭。
崔雪朝不敢側目,唇邊卻抿起彎彎的笑弧:「大人為人謙遜,陛下很看重您呢。」
魏亭卻有些摸不著頭腦。
陛下對他寄予厚望,常會苛責訓誡,過後又指點他該如何辦差。似今日他只是舞了槍沒回話,陛下就不高興了。真是奇怪。
「君在上,臣民在下,只求不會辜負陛下厚望。」
因這話,崔雪朝看他一眼,魏亭亦回眸,相視一笑。
魏亭看她走遠,鼓鼓臉頰,一回頭瞧見魏老夫人眼巴巴望著這處,那殷切盼孫媳婦的眼神,瞬間吹得魏亭臉燥。
「大哥,你喜歡那位姑娘嗎?她是哪家的,幾歲了?」
魏亭:「崔家,西陵崔家的貴女,年歲未問過。」
至於喜歡不喜歡,他抿了抿唇:「陛下覺得她對我有些好感。」
陛下覺得?這孩子提及男女之情,總是蠻憨。
魏老夫人是農村老婦一朝翻身成瞭望京的人上人,骨子裡對城中人家畏懼:「看她與你說話時總笑著,眼窩裡亮晶晶的,不像個挑剔的尖兒。阿豆,你多跟人家處處,得時機也與她老子娘說句話。若是瞧不上咱們,可不得委屈了自己。」
魏亭說是。
說起崔家的門第,他還有些混沌。
上了心,自然要多方打聽。
崔大人舊朝為奸佞構陷入獄,僥倖活命,帶著妻女南下。
後來幾年居於外埠,崔夫人亡於難產,現在崔府後院的女主人是個側房,是原配的堂家阿妹。至於崔家長女...
「前朝時西陵崔氏之女與淮西辜氏之女並稱玉京雙姝,以閨閣之范的名頭在西遊博川開過一家女學。末帝登基,那位淮西女進宮不足一日便懸了梁。聽聞崔氏女南下途中匆匆嫁了一戶商賈。」
「陛下大選,不知禮部哪個昏頭貨想討好崔次輔,把和離後的崔氏女提了上去。」
「旁家女子清白之身,只是出身偏低。這位流於亂世,正經人家再不拘小節也怕陳年舊故。」
「落選做個宮室領事姑姑,亦或陛下不忘崔家,作配某個四五品的閒官,不外如是。」
這些話是魏老夫人從旁家夫人那裡打聽到,轉給孫兒聽,見他不語,擔憂道:「亂年世道,誰家沒個心酸的事兒。阿豆,咱家不會看不起這位崔姑娘,你若是喜歡想娶人家做妻子,心裡不能哽著刺兒,一定得想清楚!」
魏亭憶起崔家姑娘與他說話時含蓄三分羞澀的眉眼,跟魏老夫人說自己只會心疼魏家姑娘的經歷,絕不會嫌棄她!
巡獵最後一日
昨夜陛下御言准允女子隨行,口子一松,湯泉宮的秀女們與家中兄弟姊妹們一起入林。
獵場內的氣氛比之前兩日熱鬧許多,偶有驚喜歡呼之音順風颳來,崔雪朝輕輕驅策馬腹,只是閒散地走動,不曾奔獵。
雖是陛下旨意允許崔氏女隨行,但護衛內監等加起來足有百十來號人,她在其中並不分明,落在後邊,意趣地看著林中草木。
身側過來一人,魏亭遞來一支女弓,「這是我昨日尋來的,你試試手感。」
崔雪朝作勢用力拉了一下,可惜只淺淺彎了一點弧度:「我力氣不大,怕是擾了大人興致。」
「無礙,正好我箭術不佳,爭不過其他人。」